邂逅

经纪人Su离开的空缺，像窗缝里漏进的冷空气，在房间里盘踞了有些时日。桌上的美式咖啡早没了温度，杯壁凝着的水珠蜿蜒流下，在原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痕，像道未愈的疤。

邝玲玲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黏在手机屏幕上。那个带着小爱心的备注“卡皮巴拉”，想起这个曾经两人私下里的玩笑，此刻看在眼里，嘴角刚要牵起的弧度却猛地坠了下去。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来回摩挲着那块冰凉的玻璃，指腹的温度连一丝热气都没能留下。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连窗外掠过的飞鸟，都成了静止画面里唯一的残影。

DEW的消息又跳了出来，对话框右上角的红色数字像根细刺，提醒着她迟迟未做的决定。邝玲玲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自己像头困兽，一步步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不是被别人逼迫，而是被心底那个反复拉扯的自己。

换作旁人，她早用干脆利落的语气敲定一切。可偏偏是Orm，哪怕隔着屏幕，哪怕只是想到要拨通那个号码，她攒足的勇气都会像被戳破的气球，只剩表面强撑的镇定。只有她自己知道，Orm的一句“jie jie”、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都能让她瞬间乱了阵脚，像风中飘摇的烛火，明灭不定，连方寸之地都无处安放。

最终，指尖还是绕过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她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肩膀微微垮下，像只斗败后收起所有锋芒的鸟儿。委屈、犹豫、还有一丝连自己都说不清的胆怯，交织成一团黏腻的薄雾，缠在心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痛苦与焦灼像两股拉扯的力，把她拖进反复纠结的漩涡。她甚至开始懊悔，早知道会这样胡思乱想，当初就不该让自己闲下来——忙起来的时候，至少不会有缝隙让这些情绪钻进来。

“叮——”

清脆的提示音骤然划破寂静，Line 的消息弹了出来。邝玲玲的目光顿了顿，看清发信人是苏西时，眼底的光又暗了暗。手指悬空片刻，终究还是抵不过那点微弱的期待，点开了对话框。

苏西是圈内出了名的“开心果”，发的贴图永远带着热闹的烟火气：一群人围坐在餐桌旁抢食大笑，或是在酒吧里举着酒杯狂欢的身影。邝玲玲漫不经心地滑动屏幕，直到一张照片里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撞进眼帘。照片里，苏西站在俱乐部的卡座旁比耶，而背景的角落里，有个熟悉的侧影，正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落寞得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心脏骤然被绷紧，突然间家里的空气都变得窒息起来。

没有半分犹豫，心脏开始在胸腔剧烈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邝玲玲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门口走去，车钥匙被她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硌得指节发白。她冲出家门，脚步快得像被什么东西驱使着，连鞋跟敲在地板上的声音，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苏西女王，万岁！”各色的灯光下，各式的酒杯齐聚干杯庆祝着，俱乐部里的音乐震耳欲聋，重低音透过地板传到脚底，连心脏都跟着节奏跳动。玻璃杯里的酒液随着人们的动作晃出细碎的泡沫，五光十色的灯光在舞池里扫过，映着一张张肆意舞动的脸，欢笑声、喝彩声，还有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揉成一团滚烫的喧嚣。所有人转身走向舞池——今晚的快乐，才刚刚开始。

苏西穿着亮片吊带，正随着音乐卖力地扭动身体，边唱边跳，裙摆扫过沙发时，引来周围一阵起哄的喝彩。朋友们笑着围上去，有人递过酒杯，有人跟着她一起唱，气氛热烈得像要把屋顶掀翻。

一曲结束，所有人举着酒杯又碰在一起，“哐当”玻璃碰撞的脆响，好像把那些藏在生活里的烦恼，都能随着这杯酒一饮而尽。苏西摇曳着丰腴的身姿，轻快地坐回沙发里，指尖划过杯沿，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像只偷吃到糖的狐狸。

下一首更劲爆的歌曲响起，苏西与几个朋友相视一笑，然后前呼后拥地走出舞池。好不容易地放下酒杯，苏西目送着那些兴奋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转头时，恰好看见角落里孤零零坐着的Orm。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可那笑意很快又淡了下去，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她拿起桌上没开封的气泡水，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

“怎么了？Orm，”苏西的声音带着笑意，突兀地在Orm耳边响起。

Orm的肩膀猛地一颤，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才让她勉强找回几分平静。她转过头，看到是苏西时，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是你啊，苏西。”

“不是我还能是谁？”苏西挑了挑眉，顺势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或者你刚刚在想着什么人？”

Orm的耳尖瞬间红了，她避开苏西的目光，故作镇定地喝了口饮料：“谁、谁在等人了。”

“哦？”苏西拖长了语调，眼神里的调侃几乎要溢出来，“嗨！P'Lingling？”

“她来了吗？”Orm的声音陡然拔高，连呼吸都顿了半拍，急切地追问，“在哪里？”

“在哪里？……”苏西夸张地站起身，双手搭在额前，像个侦探似的环顾四周，故作认真地搜寻着，“我看看啊——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

“天哪！拜托你坐下吧！”Orm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恼，“根本没有什么P'Lingling！你明明知道，她从来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自从那天和苏西一起看了邝玲玲的演播视频，Orm就成了对方的“重点调侃对象”，每天都要被揪着这件事打趣。

“Orm，快看！真的是P'Lingling！”苏西突然抓住她的手臂，语气里满是“惊喜”，试图把她拉起来。

“喂！苏西！”Orm猛地甩开她的手，积压了几天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的怒气，“你觉得我是那么好骗的人吗？别再开这种玩笑了，行不行！”

尽管平日里两人是最亲密的朋友，可“邝玲玲”这三个字，就像Orm心底的禁区，碰一下，就会让她瞬间竖起所有的尖刺。

“够了，苏西！”Orm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怒气几乎要冲破理智，“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她了！我……”

“Orm……”

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猝不及防地从背后传来。

刹那间，Orm浑身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怒气、委屈、羞恼，都在这一刻被清空，只剩下狂跳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撞着，震得耳膜发疼。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沙发的扶手，指节泛白，却迟迟不敢回头——她怕，怕这又是苏西的玩笑，更怕……怕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