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渐薄,古朴巍峨的山门终于在望。那并非寻常寺庙道观的飞檐斗拱,而是由两柄巨大的石雕长剑交叉构成,剑尖直指苍穹,剑格处镌刻着三个苍劲有力、仿佛饱饮过风霜与鲜血的古篆——“剑王阁”。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气扑面而来,如同寒流一般,刺得姜昭裸露在外的皮肤微微生疼,连呼吸都似乎变得粘滞。
山门紧闭,门扉是某种深青色的不知名岩石,光滑如镜,不见锁钥,亦无门环。唯有门中央,刻印着一副奇特的图案:上方是七颗星辰的简易连线,隐约是北斗之形;下方则是一柄形态古朴的断剑轮廓,剑身自中间断裂,断口处棱角分明;断剑周围,环绕着七个深浅不一的凹点,如众星拱月,又似某种机关的枢纽。整个图案线条简洁却透着一股凌厉的剑意,仿佛蕴含了某种大道至简的考验。
“咦?这山门……有点意思。”苏青黛凑上前,好奇地打量着那副石刻图案,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想去触碰那七个凹点。
“别动!”姜昭沙哑的声音带着警告。他虽初来乍到,但凉州军中耳濡目染,深知这类看似简单的机关往往暗藏杀机。他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凝聚起最后的精神,仔细审视着图案。北斗七星……断剑……七个凹点……他尝试着回忆义父沈铁衣曾提过的只言片语,关于剑王阁的传说,关于剑钥……但纷乱的思绪和沉重的伤痛让他一时难以抓住关键。
“七星拱剑……这是剑王阁的入门试心阵。”苏青黛收回了手,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凝重,“我听爷爷提过,剑阁山门非蛮力可破,需以精纯剑气或特定的手法,引动这‘七星引剑图’,让七点与断剑呼应,方能开启。七点代表七煞方位,断剑则是剑阁守护的‘剑钥’之意象。但具体怎么引动,我就……”
她话音未落,姜昭已咬紧牙关,强提丹田内残余不多、且因伤痛而驳杂混乱的真气,灌注于手中的木棍。那原本普通的木棍在他手中竟隐隐发出低沉的嗡鸣,一道微弱却锐利无比的剑气倏然透出,被他小心翼翼地引向石刻图案中代表“天枢”星的凹点。
嗤——!
异变陡生!
那深青色的石门仿佛活了过来,一股强大的的反震之力猛地爆发。那力量并非单纯的刚猛冲击,而是带着无数细碎、尖锐、仿佛能切割灵魂的微小剑气,如同狂风卷起的沙暴,狠狠撞向姜昭。
“噗!”姜昭本就重伤在身,真气运转滞涩,此刻更是雪上加霜。他只觉胸口如遭重锤,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山石地面上,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手中的木棍也寸寸断裂,散落一地。
“呀!”苏青黛惊呼一声,连忙跑到姜昭身边,迅速抽出银针,熟练地刺入他胸前几处大穴,稳住他翻腾的气血和即将崩散的经脉。“你这人怎么这么莽撞,都伤成这样了还逞强!”她语气带着焦急和一丝责备,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姜昭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感到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只能不甘地望着那扇冰冷、厚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石门。一股浓烈的挫败感和绝望再次涌上心头——凉州城破他无力回天,阿沅惨死他无法挽救,义父托付的重任眼看就要倒在这最后一道门前……难道他所有的挣扎和牺牲,都要功亏一篑吗?
苏青黛也秀眉紧蹙,她的武功更偏向灵巧和医术,正面破解这种蕴含强大剑意的机关并非所长。她尝试着用几根银针同时射向不同的凹点,试图寻找平衡点或规律。银针精准地没入石点,然而石门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荡起。那些细小的凹点如同无底深渊,将她的试探尽数吞噬。
“七星引剑,需一气贯通,点星成阵。蛮力冲撞,徒劳无功。”一个清冷、平静,如同冰泉击玉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在两人头顶上方响起。
姜昭和苏青黛悚然一惊,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山门旁,一棵虬枝盘结、如火如荼的古枫树顶,不知何时立着一位红裳女子。
夕阳的余晖穿过层叠的枫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却未能融化她周身一丝一毫的冷冽。她身姿高挑,一袭红衣在晚风中飞扬,那红色并非热烈,而是一种沉淀了暗夜与寒冰的深绯,仿佛凝固的火焰,又似沉凝的血色。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挽起几缕,其余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脸上覆着一层薄如烟雾的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眸光清冽如寒潭深水,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极北之地的万年冰川,深邃、幽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双臂间缠绕着的一匹红绫。那红绫色泽与她衣衫同调,质地却极其特殊,似绸非绸,似绢非绢,在风中飘拂时隐隐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末端缀着两枚小巧玲珑的银铃,此刻却寂然无声。
她就那样静静地立在枫树之巅,仿佛与这险峻的山势、萧瑟的秋风、乃至这巍峨的剑阁山门融为一体。这份隐匿气息的功夫,已臻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