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听竹轩再无往日的静谧练剑或药香弥漫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而压抑的氛围,如同一个精密运转却暗流涌动的微型战场。每一步伪装,每一次演练,都关乎生死。
首先上演的是对冷月璃的“封印”。苏青黛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指尖捻着细如牛毛的银针,每一根都闪烁着寒光。她不仅要封锁冷月璃那凌厉的九幽玄冰煞气,更要模拟出重伤垂危、生机断绝的假象。这绝非易事,稍有不慎,就可能真的伤及冷月璃本就因燃髓续命汤而脆弱的根基。
“忍着点,月璃姐。”苏青黛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冷月璃盘膝坐在蒲团上,褪去了惯常的红裳,只着一件素白中衣。她脸色苍白,薄唇紧抿,那双冰魄般的眼眸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听到苏青黛的话,她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算是回应。
银针落下,精准地刺入周身大穴。苏青黛的手指翻飞如蝶,针法精妙绝伦,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封印之力。随着针数的增加,冷月璃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一股股精纯的内息顺着银针被强行压制、收敛,原本萦绕在她周身那股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按回体内,一层层地消隐、沉寂。
当最后一根针没入她颈后的风池穴时,冷月璃猛地一颤,随即身体彻底软了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她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锐利如冰刃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雾气,甚至连聚焦都有些困难。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病态苍白。她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短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行将就木的衰败感。
“好了。”苏青黛长长吁出一口气,后背也已被冷汗浸湿。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冷月璃躺下,替她擦去额角的汗珠,眼中满是心疼与担忧。
接下来是“改头换面”。那袭标志性的深绯红裳被彻底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深灰色的粗布侍女服,质地粗糙,颜色黯淡,毫不起眼。宽大的灰色披风将她的身形完全包裹,连一丝曲线都难以窥见。苏青黛又拿出特制的药膏和颜料,在她脸上细细涂抹、勾勒。清冷脱俗的轮廓被刻意柔化、模糊,那份惊心动魄的容颜被掩盖在平凡的易容之下,只留下一个面容普通、带着浓重病容、眼神呆滞的侍女模样,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最后,她将那象征性的红绫,仔仔细细、密密实实地缠绕在腰间最里层,再用层层衣物牢牢盖住,确保绝不会露出一丝痕迹。
与此同时,姜昭则在另一位顾剑声派来的、经验老成的弟子指导下,进行着他的“变形记”。这位弟子曾是镖局的趟子手,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和伪装身份。
“姜师弟……不,姜兄,”老成弟子纠正着自己的称呼,“首先,你这步子得收起来。你每一步都像在丈量校场,落地有声,虎虎生风,这哪像个商人?商人走路,讲究一个‘稳’字,脚步轻,落地柔,带点虚浮,像是总在掂量着得失盈亏。”
姜昭皱着眉头,努力模仿着那种“虚浮”的步伐,刚走了两步,那弟子就连连摆手:“不对不对!不是让你脚下拌蒜!是‘稳’中带‘轻’,重心微微前倾,肩膀放松,眼神不要那么锐利……对对,稍微放空一点,想想……想想你刚赚了一笔小钱,或者刚看中了一件值钱的古玩……”
改变站姿更是折磨。姜昭习惯了军伍中的挺拔如松,腰背笔直,仿佛随时准备拔剑或冲锋。而商人?那弟子示范着:微微驼背,肩膀略垮,双手习惯性地拢在袖中或交叉在身前,显得谨慎、圆滑,甚至有点市侩。
“最难的是眼神。”弟子叹道,“姜兄你眼中那种刻骨的悲愤,还有铁血军人磨砺出的坚毅和警惕,太扎眼了。你得学会‘藏’。看人的时候,眼神不要直接对撞,要虚一点,带点讨好的笑意,或者干脆低眉顺眼……唉,这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姜昭穿上那身锦缎长袍,华贵的料子穿在他身上却像是借来的,浑身不自在。他对着铜镜,努力挤出一丝“商贾”的笑容,却显得僵硬而怪异,比哭还难看。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重,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