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僵硬地躺在地铺上,身下坚硬的木板透过薄薄被褥将寒意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可他非但不觉冷,反而觉得浑身像被架在文火上慢慢烘烤。黑暗中,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不敢大口呼吸,生怕惊扰了床上的两人,更怕泄露了自己此刻如沸水般翻腾的心绪。鼻尖萦绕着被褥里淡淡的熏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从拔步床帷幔缝隙中逸出的、属于苏青黛身上特有的、混合着药草清香的甜暖气息,以及冷月璃那边更淡、却更凛冽如霜雪的冷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无声地侵扰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闭眼,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方才净房门口那惊鸿一瞥——苏青黛浴后粉颈上滑落的水珠,浴袍下起伏的饱满轮廓;冷月璃苍白却高挑纤细的身姿,浴袍下若隐若现的笔直小腿和优美足弓……这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耳根滚烫,喉头发干。他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床上传来细微的窸窣声,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姜昭瞬间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如铁。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见苏青黛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她原本是面朝冷月璃侧卧的,此刻却变成了面朝外侧,正对着床下的姜昭。月光勾勒出她柔美的侧脸轮廓,长睫如蝶翼般安静地覆盖着,红唇微张,发出均匀而轻浅的呼吸声。她的身体似乎放松下来,一条手臂软软地探出了床沿,玉白的手指几乎垂到了姜昭脸侧上方不到一寸的地方!那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在昏暗中泛着温润的光泽。随着她均匀的呼吸,那指尖似乎还带着沐浴后的暖意,若有若无地拂过姜昭鬓角的碎发,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酥麻痒意。
姜昭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轰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他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分毫,只能死死盯着头顶的床板雕花,全身僵硬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鼻尖萦绕的甜暖气息骤然浓郁,带着致命的诱惑力。他拼命压制着想要伸手触碰那近在咫尺的柔荑的荒唐念头,更怕自己的呼吸声太重,惊扰了她的安眠。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煎熬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个呼吸,也许是漫长的一刻钟。苏青黛在睡梦中又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嘤咛,那条悬在床边的手臂终于缓缓收了回去。姜昭松了口气,翻身背对床边,阖眼欲睡。
睡梦中的苏青黛大概是觉得冷了,或是觉得身边空落,竟然又翻了个身!这一次,她直接转向了床的内侧,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无意识地朝着身边唯一的“热源”——冷月璃——贴了过去。
先是手臂搭上了冷月璃纤细的腰肢,接着一条腿也毫不客气地压在了冷月璃穿着薄薄中衣的小腹上,最后整个上半身都依偎过去,脸颊蹭着冷月璃的肩膀,像抱一个巨大的玩偶一样,将清瘦的冷月璃紧紧搂在了怀里!她甚至还满足地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喟叹,将脸更深地埋进冷月璃的颈窝处,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对方敏感的皮肤上。
被突然“袭击”的冷月璃,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那双冰封的眸子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充满了错愕之情。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苏青黛温软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少女胸前饱满的弧度压在她的手臂上,带来陌生而沉重的压迫感。一条腿更是放肆地架在她的小腹和大腿之间,膝盖的位置极其暧昧地靠近着某些隐秘的区域。苏青黛温热的呼吸如同小刷子,一下下扫过她颈侧细腻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微的颤栗。更糟的是,那无意识环抱的手臂,几乎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冷月璃的身体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羞恼、无措和被侵犯感的情绪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让她几乎要本能地运起残存的力气将怀中的人狠狠震开。但“阿璃”的身份和此刻的处境像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着她的动作。
她只能僵硬地躺在那里,感受着苏青黛温软馨香的身体带来的全方位“包裹”。那双清冷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惊涛骇浪,死死盯着床顶的帷幔,仿佛要用目光将其洞穿。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和耳根在不受控制地发烫——这种陌生的、失控的感觉让她既紧张又……奇怪?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苏青黛在睡梦中似乎觉得这个“抱枕”有点硬,还不安分地蹭了蹭,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唔……娘……冷……”
这一声梦呓对冷月璃触动极大。她想起苏青黛似乎从未提起她母亲的事……而自己出生以来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温暖的怀抱。严苛的训练、兄长残酷的控制、地牢血腥的枷锁……记忆的碎片在翻涌。在巫师占卜的未来里,她亲眼见到了王朝末日的可怖景象,于是做出来剑阁的决定。她本来不想与他人产生瓜葛,可这两人,一个行事木讷一心复仇却能在紧急时刻帮住自己,一个天生孩子气却几次把她从死神身边拉了回来。冷月璃习惯了孤独,这种陪伴的感觉……还挺好?
她愣了几秒,切身感受着身边的温暖。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只是由于体质特殊,加上长期独来独往,不太习惯罢了。苏青黛温暖的怀抱,意外地让她安心。被苏青黛紧紧搂抱的地方,那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如同烙印般灼烧着她冰封的感知,带来一阵阵陌生而剧烈的悸动。窗外,长安城的更鼓声遥遥传来,敲打在三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