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站在仓库的铁架旁调试相机,指尖捻着块鹿皮绒,细细擦过镜头边缘的灰尘。午后的阳光从气窗斜切进来,在他脚边投下块菱形的光斑,他微微偏头,让光斑落在取景器上——这样能更清楚地校准焦距。
“搞定!”白逸辰突然从门外窜进来,紫毛上还沾着片槐树叶,手里扬着张揉得皱巴巴的烟盒纸,“那花衬衫的小弟被我‘入梦’套话了,今晚八点,城郊废弃菜市场,他们要给个‘大客户’交货。”他把烟盒纸拍在江屿手边的木箱上,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地址和时间,“据说这次带的‘货’够装半卡车,账本也会随身带。”
江屿放下相机,指尖在地址上敲了敲:“确定可靠?”
“绝对靠谱!”白逸辰拍着胸脯,后腰往铁架上一靠,“那小弟在梦里跟我赌咒,说这次要是骗我,就让他下辈子天天吃胡萝卜。”他做了个鬼脸,“你是不知道,他梦里最怕的就是他妈逼他吃胡萝卜,脸皱得像颗烂柿子。”
江屿没笑,只是把相机背带勒紧了些:“我去拍,你在外面接应。”
“又来?”白逸辰挑眉,伸手拽住他的相机带,“上次说好了一起去。再说了,那菜市场七拐八绕的,我熟——上次在梦里帮个老太太找猫,把那儿的巷子摸得比仓库还清楚。”他晃了晃手腕,蝴蝶胎记在阳光下泛着浅粉,“我控梦能提前探路,你安心拍。”
傍晚的风带着点土腥味,吹得菜市场的破幡布哗啦啦响。江屿把相机藏在旧帆布包里,跟着白逸辰钻进窄巷。巷子深处堆着烂菜叶和破筐子,空气里飘着股馊味,白逸辰却走得熟门熟路,时不时停下来,用手指在墙上的砖缝里敲两下——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敲三下代表“安全”,敲两下是“有情况”。
“就在前面第三个拐角。”白逸辰压低声音,突然按住江屿的胳膊,“不对。”他眉头皱起来,手腕的胎记隐隐发烫,“梦里那小弟说巷口会有个挂红灯笼的摊位,可这儿……”
巷口空空荡荡,只有盏缺了玻璃罩的路灯,线头上挂着团蜘蛛网。江屿突然拽着他往旁边的堆货区躲——两个穿黑T恤的男人正从拐角走出来,手里拎着钢管,眼神警惕地扫着四周。
“妈的,被骗了。”白逸辰咬着牙,后背抵着冰冷的铁皮货箱,“那小弟在梦里撒了谎,这是个圈套。”
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粗声粗气:“疤哥说了,今晚来的都是送死的,尤其是那个拍照的小兔崽子。”
江屿的指尖在相机包上捏出了白痕,正想把相机塞给白逸辰让他先走,旁边突然传来个细弱的声音:“你们是来买旧书的吗?”
一个穿蓝布裙的女生从堆货区后面探出头,梳着齐耳短发,眼镜片后面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她手里抱着几本泛黄的书,看见他们时也没慌,反而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窄门:“我爸在里面收旧书,说 今晚有客人来。”
那两个男人愣了愣,女生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声音不大却很稳:“你们不是来买《本草纲目》的?我爸说有个穿花衬衫的先生订了,让我在这儿等。”她故意把“花衬衫”三个字说得清楚,同时往江屿他们藏身的方向偏了偏头。 男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骂骂咧咧地往巷子深处走:“哪来的丫头片子,滚开!”
女生没动,直到他们走远了,才转身冲堆货区招手:“快进来!”
窄门后是间堆满旧书的小储藏室,空气里飘着油墨和灰尘的味道。女生把门锁好,才摘下眼镜擦了擦:“我叫林晚,上周在棚户区见过你——你给王大爷拍过照,他是我外公。”她看着江屿手里的相机包,“我外公吃了那药住院了,我知道你们在查那些人。”
白逸辰这才松了口气,后腰往书架上一靠,却因为太紧张,碰掉了一本《西游记》。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我跟踪那花衬衫好几天了,”林晚把书捡起来,指尖划过封面的磨损处,“他昨天跟人打电话,说要在这儿设局。我猜你们会来,就一直在附近等着。”她指了指后窗,“从这儿跳出去,穿过两条巷子能到主路,他们暂时不会往那边搜。”
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江屿突然把相机从包里拿出来,对着林晚按下了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女生愣了愣,他却已经把刚洗出的照片递过去——照片里她抱着旧书站在货堆旁,眼镜片反射着巷口的光,像个藏在阴影里的信使。
“谢了。”江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难得的温度。
白逸辰已经推开了后窗,回头冲林晚扬了扬下巴:“下次要是梦见找猫,记得喊我。”
跳出窗户的瞬间,江屿听见林晚在身后喊:“我外公说,那药里掺了洗衣粉和止痛药,你们千万小心!”
夜风灌进衣领,白逸辰拽着他往主路跑,江屿攥着相机,感觉帆布包上还沾着林晚书堆里的灰尘味。他想,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在危险的巷口站成一道屏障,像林晚这样,也像身边这个总爱开玩笑的家伙——明明怕得手心冒汗,却还是要走在前面探路。
“等甩掉他们,”白逸辰喘着气,突然笑了,“我请你喝冰镇汽水,加双份糖。”
江屿没说话,只是把相机往怀里又揣了揣。远处传来警笛声,大概是林晚报的警。他知道,这次虽然没拍到证据,但他们不是在孤军奋战。那些藏在棚户区的目光,那些旧书堆里的勇气,还有身边这个人手腕上的蝴蝶胎记,都会是他们接下来的路里,最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