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呢！活着呢

没过多久，病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像是生锈的合页在艰难呻吟。

一位护士推着辆铁制药车进来，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钝响，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瘆人。

那护士的脸白得像涂了层厚厚的墙灰，连嘴唇都毫无血色，一双眼睛空得吓人，像是两个黑洞，望不见底，更瞧不出半点活气，仿佛整个人的魂魄早就被什么东西勾走了。

她身上的白色护士服看着发脆，袖口和下摆沾着些暗褐色的渍痕，干硬得像是结了痂的血，在惨白的布料上晕出一片片狰狞的影子。

药车被她机械地推到黄曼床边，金属车壁碰撞着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护士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那双空洞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那目光冷得像冰锥，刮得人皮肤发疼。接着，她从药车里拿起个皱巴巴的小纸袋，递到黄曼面前。

“吃药。”

她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皮里挤出来的，嘶哑得让人牙酸。

黄曼接过纸袋，护士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那双死寂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显然是不看着她咽下去就不会走。

她拆开，几颗圆滚滚的白色药丸滚了出来，药丸表面赫然印着两个黑字——

毒药。

那字迹像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刻上去的。

黄曼“能不吃吗？”

黄曼往后缩了缩，一脸抗拒

黄曼“我打小就怕吃药——”

话还没说完，护士那张惨白的脸突然顿了顿，像是生锈的机器人卡了壳。

刚才还空洞的眼睛里，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像突然被泼了盆血进去，红得发暗，连眼白都瞧不见了。

黄曼心里咯噔一下，正琢磨这护士是不是急眼了，就见对方嘴唇机械地开合着

“吃、药。医、嘱。”

那眼神直勾勾钉在她脸上，红得像要往下淌血，可配上她那僵硬得像提线木偶的表情，又透着点说不出的滑稽。

她瞅着护士那架势，再不吃，保不齐下一秒对方就要拎着药车把她按床上灌了。

护士的嘴角忽然向上牵起，那弧度大得有些不合常理，像是嘴角被无形的线扯着，一直咧到耳根。

她缓缓张开嘴，齿缝间沾着暗红的血渍，在昏暗中泛着黏腻的光。

“你吃不吃呀？”

她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不再嘶哑，反而软乎乎的，带着种诡异的温柔，像哄小孩似的。

那语气软得发腻，眼神却红得吓人，黄曼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心里发毛。

她连忙往后缩了缩，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黄曼“吃吃吃，这就吃。”

说着，她抓起药丸就往嘴里塞，连带着那小纸袋也塞进，还听见护士在旁边用那甜腻又渗人的声音轻轻说：“真乖呀。”

宋亚轩“嗤——”

一声轻笑漫不经心地荡开，黄曼和护士同时转头望向中间病床。

那里躺着的绷带男正单手随意搭在脑后，姿态慵懒地陷在床垫里。缠满绷带的脸瞧不出神情，可肩头那细微的克制的，抖动，分明是藏不住的笑意。

黄曼没吭声，只微微蹙了蹙眉，眼底漾开点娇嗔的恼怒。

宋亚轩却像是能透过她的眼神读懂心思似的，那颤抖的肩头慢慢平复下来，绷带下的目光似乎柔和了许多，轻轻落在她身上，像在无声地说“抱歉，没忍住”。

护士一瞥见宋亚轩，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东西蛰了一下。

那双猩红的瞳孔瞬间褪去血色，恢复了寻常的黯淡，可下一秒，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

脸上写满惊恐，嘴里发出一连串短促的“啊——啊——”声。

双手慌乱地抓住药车扶手，推着车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病房门被“砰”地一声甩上，还在微微晃动。

黄曼望着护士仓皇离去的背影，心里轻轻泛起一丝疑惑：怎么瞧着，她像是在逃命呢？

药车的轮子在地面上急促地刮擦着，发出“吱呀——吱呀——”的锐响。

护士刚走，黄曼便立刻转身下了床，背对着病床上的宋亚轩，装作蹲在地上轻咳的样子。

她悄悄摊开手心，刚才趁乱含在舌下的药丸连带着那小纸片一起被吐了出来——还好。

身后传来他下床的轻响，黄曼心头一跳，猛地转过头去，视线猝不及防撞进他漆黑的眸子里。那双眼像浸在温水里的墨石，沉静又温和，看得她微微一怔。

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那点莫名的熟悉感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已经往旁边挪了半步，像只受惊的小兽，悄悄拉开距离。

他想干嘛？

要做什么？

疑惑在心里打了个转，只见他已经迈开步子朝她走过来。

走到她面前时，他微微俯身，绷带下的目光落在她摊开的手心——那里还躺着那几颗印着“剧毒”的药丸，和揉皱的小纸袋。

宋亚轩“没吃就好。”

他开口，声音隔着绷带，带着点闷闷的质感，却意外地温和，像春风拂过湖面，漾开细碎的涟漪。

黄曼愣了愣，攥紧手心的动作不自觉地松了松。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做。

宋亚轩“这里的东西，不能随便吃。”

他又说，视线从她手心移开，落回她脸上。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黄曼心里那点莫名的熟悉感又冒了出来，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见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拂过她的手背。

宋亚轩“我暂你先把这个处理掉吧。”

他的气息渐渐漫过来，带着病房里特有的、淡淡的消毒水味，却又掺了点干净的皂角香。

距离一点点缩近，黄曼甚至能看清他绷带上细密的纹路，还有那双眼睛——黑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亮得能映出她微微发怔的模样。

黄曼的心跳莫名乱了节拍，刚才那点紧张早散了，倒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正僵持着，病房门被轻轻敲响，紧接着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车银优“还活着没？”

话音刚落，宋亚轩的眼神倏地变了。

方才眼底的温和像被瞬间抽走，蒙上一层沉沉的冷意，周身的气息也骤然绷紧，像蓄势待发的兽，透着几分不容侵犯的戾气。

黄曼悄悄瞥了他一眼，见他绷着身子没动，赶紧麻溜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脸上瞬间漾开真切的笑意，扬声应道：

黄曼“活着呢！活着呢！”

病房门外挤挤挨挨站着十多个玩家，身上都换上了统一的蓝白病号服，胸口处用黑笔写着各自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在惨白的灯光下透着点诡异。

黄曼的目光一下落在人群最前面那个女人身上——利落的短发，眼神清亮，透着股飒爽劲儿，病号服上写着“辛百草”三个字。

黄曼“姐姐！”

黄曼眼睛一亮，刚才那点紧张顿时散了大半，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就朝她扑过去，打算先抱牢这根看着就靠谱的大腿再说。

辛百草“欸你？”

辛百草被黄曼这突如其来的一扑撞得晃了晃，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脸上带着点被打乱节奏的茫然。

可低头瞧见怀里小姑娘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像受惊的小鹿似的，睫毛还轻轻颤着，心底那点不知所措忽然就化成了软意。

她抬手拍了拍黄曼的后背，语气不自觉放柔了些：

辛百草“好了好了，不怕啊。”

新人刚进来，难免会慌神。辛百草心里了然，瞧着黄曼这软乎乎的样子，倒让她想起自己那总爱黏着人的妹妹，每次受了委屈就这么巴巴地往人怀里钻。

她顺势往病房里扫了一眼，目光在宋亚轩身上顿了顿——那人裹着绷带站在原地，看不清表情，周身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辛百草眉峰微挑，不动声色地将黄曼往自己身后带了带，开口问道：

辛百草“里面就你们俩？没出什么事吧？”

宋亚轩死死扎在门外那群人身上，尤其是辛百草——

她站在人群最前，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扎眼，引得他眼底戾气疯涌，几乎要凝成实质，将那道身影寸寸撕裂。

凭什么？

这三个字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带着灼人的不甘。

凭什么她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能被黄曼那样依赖地扑过去？

属于他的亲近，凭什么要分给别人？

可当视线扫过黄曼此刻依赖地靠在辛百草身上的模样，那点雀跃的、毫无防备的笑意落在他眼里，宋亚轩攥紧的拳又缓缓松开。

不能吓到她。

他的曼曼刚从刚才的惊惶里缓过来，不能再被任何戾气惊扰。

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戾被硬生生压了回去，化作更汹涌的妒意，像个不断扩张的黑洞在心底疯狂扭曲、膨胀，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

他依旧站在原地，绷带下的目光沉沉锁着辛百草的方向，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因这压抑的怒意而变得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