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市区时,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正被乌云吞没。沈婉清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指节泛白。我坐在副驾驶,手搭在她座椅扶手上,几次想握她的手又缩回。
"到了你就知道了。"她在我第三次欲言又止时说。
我盯着她手腕内侧那道疤痕——上周我去医院看她时,她不小心被文件划伤的。当时她说不疼,现在看起来伤口还没结痂。我想起重生前她最爱用这支口红。那时候我们还住在合租房,她总会在我写完稿后亲我一口,在稿纸上留下淡淡的唇印。
"好看。"我伸手碰了碰她的嘴角,"只是别涂太厚,容易晕染。"
她笑了,眼角弯起细细的纹路。这个笑容让我心里一颤——重生前我从未见过她这样笑。那时的她总是皱着眉,为医药费发愁,为我的未来发愁。
"林先生,沈小姐。"保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楼下发现可疑人员,需要加强安保吗?"
沈婉清收起口红,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不用。让他们进来。"
"可是……"
"我说让他们进来。"她看都不看保安一眼,"今晚谁都可以来,但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
我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体贴的沈婉清,而是一个我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女人。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侦探社的消息还在,那个境外IP的号码让我隐隐觉得不安。
"婉清。"我轻声说,"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远处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未完成的画。
"他会知道的。"她说,"今晚来的每个人,都会把看到的告诉他。"
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场宴会不是为了澄清谣言,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我们是棋手,也是棋子。
"你早就计划好了?"我问。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她转头看我,眼神清澈,"就像你写小说一样,每个伏笔都要收尾。"
我握紧口袋里的U盘,金属外壳已经被体温焐热。里面存着程宇和出版商交易的证据,也藏着更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下周三下午三点。"她再次提起那个时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想问是谁,却被她的眼神止住了。她看起来很疲惫,却又异常坚定。
宴会还在继续,香槟塔在灯光下闪烁。可我知道,平静之下暗流涌动。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周三下午两点五十分,我站在沈婉清家车库门口。她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长发挽成髻,露出脖颈处淡粉色的烫伤疤痕——那是她替我挡车时留下的。
"准备好了?"她递给我一副墨镜。
我接过时碰到她手指,凉得像冰。车子驶出别墅区时,她突然说:"你值得更好的世界。"
我没说话。这句话像根刺扎进胸口,却说不出为什么。
郊区的风裹着尘土扑在车窗上。沿路广告牌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废弃厂房和生锈的集装箱。车速慢下来时,我看见路边立着块褪色的木牌:仁和诊所。
沈婉清停下车,按下车窗。红外线扫描仪亮起绿光,机械女声:"请输入密码。"
她报出六位数字,铁门缓缓打开。车子拐了个弯,地下停车场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电梯下降三层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金属门打开的瞬间,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走廊尽头挂着幅画——是《孤岛余生》封面,浪花拍打着礁石,画面右下角有行小字:献给所有困在现实的人。
沈婉清刷卡开了最后一道门。密室里开着冷气,屏幕墙上闪烁着十几个监控画面。圆桌中央摆着台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放着个牛皮纸信封。
"他很快就到。"她走到桌边,指尖轻轻摩挲信封边缘。
我站在门边没动。墙角的电子钟跳到三点零七分。突然,通风口传来细微的摩擦声。沈婉清猛地转身,右手探进大衣内侧——那里藏着一把小型电击器。
"是我。"低沉的男声从天花板传来。暗门在左侧墙壁滑开,黑影一闪而过。当那人走到灯光下时,我感觉血液凝固了。
他摘下面罩的瞬间,我后退两步撞在墙上。消毒柜的玻璃映出我的脸,苍白得像张废稿纸。
"你……不是已经……"
"死了?"男人扯了扯嘴角,眼尾皱纹更深了,"五年前就被烧死在出版社地下室的主编,确实该死。"
沈婉清走过来挡住我视线:"他不是敌人,是我们的盟友。"
我盯着她发梢上的碎发夹。重生前她住院时,我每天给她带一支新鲜栀子花,花瓣总是沾着水珠,打湿这些发夹。此刻她睫毛颤动,像极了那天雨夜病房里,她攥着缴费单时颤抖的样子。
"坐下谈吧。"男人拉开椅子。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磨破了边。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道疤——重生前我见过,那是程宇用烟头烫的。
他打开电脑,调出一份加密文档。我凑近时,呼吸一滞。五年前的会议记录,日期精确到分秒。程宇和苏晴的名字并排出现,后面跟着三个陌生名字。
第四个名字让我瞳孔收缩。
林然。
"这是他们第一次联手陷害作者。"男人声音沙哑,"你不是最后一个,却是唯一活下来的。"
沈婉清抽出信封里的照片。黑白画面里,程宇正在给一个昏迷的男人注射药物。我认出那是重生前失踪的签约作家,他的作品后来出现在苏晴名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我问沈婉清。
她低头整理文件,腕间玉镯磕在桌沿上,发出清脆声响:"比你早三个月。"
我站起来时踢翻了椅子。男人伸手想扶,我躲开了。沈婉清突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皱眉。
"有些事,你知道了反而危险。"她仰头看我,眼眶发红,"但我让你活着,不是为了当工具。"
通风系统发出嗡鸣。男人趁机把一张芯片塞进我口袋,动作快得像掠过的燕子。我假装没察觉,低头看着沈婉清的手。她虎口的划痕渗出血珠,滴在信封上晕开成梅花状。
"所以我是你的选择?"我冷笑,"而那些没选上的人呢?"
"他们死了。"男人突然开口,"包括我本该死的证据。"
沈婉清松开手,转身去倒水。玻璃杯磕在托盘上,水溅出来打湿她袖口。我想起重生前那个雨夜,她在出租屋里给我包扎伤口,棉签也是这样微微发抖。
"你相信我吗?"她背对着问。
沉默在空气中膨胀。男人悄悄退出了密室,门缝漏进一线光。我看着她后颈细小的绒毛,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递来的合同,条款里写着"所有风险由甲方承担"。
"信。"我说。
她转身时撞到桌角,水杯摔在地上。碎片飞溅到我脚边,映出我扭曲的脸。她蹲下来捡碎片,我伸手阻止,却被她掌心的温度烫到。
"让我帮你。"她低声说。
我摇摇头,弯腰时口袋里的芯片硌得大腿发痛。男人留下的监控画面还在闪烁,某个角落里有个模糊的logo——和沈氏集团标志一模一样的鸢尾花纹章。
密室的冷气开得太足。我搓了搓胳膊,看着主编从电脑旁抽出一沓纸。纸张边缘泛黄,像是从旧档案里撕下来的。
"这是五年前的医疗记录。"他把纸推向我,"程宇每隔三个月都会来打一针。不是治疗,是注射。"
沈婉清站在投影仪旁,指尖在金属支架上轻轻敲打。监控画面里,程宇正和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握手。女人胸前的工牌反着光,看不清名字。
"注射什么?"我听见自己声音发紧。
主编扯了扯嘴角:"你以为他为什么能活到现在?那些作家的死法,可都是他的'续命良方'"。
我盯着屏幕里程宇的脸。重生前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也这样笑着,递给我一杯热咖啡。当时我胃疼得厉害,他劝我多休息。
"你杀了他。"我突然说。
沈婉清猛地抬头,主编却笑了:"你记错了。是你杀了他——在你的小说里。"
空气突然凝固。我想起那本被退稿的小说,主角的名字确实叫程宇。他在结局被主角亲手勒死,死前说了句:"你永远逃不出我的世界"。
"这不是巧合。"沈婉清走过来,"五年前他就想让你替他背锅。要不是我及时销毁证据......"
"所以你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利用我?"我打断她,"让我重生,让我写书,都是为了引他现身?"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通风系统发出嗡鸣,像某种倒计时。主编悄悄往门口挪了半步。
"我给你选择的权利。"她说,"现在就可以离开。"
我看着她手腕内侧那道疤。上周她故意划伤自己,就是为了让我想起前世医院里的某个雨夜。那时她攥着缴费单,指甲掐进掌心。
"如果我说不呢?"
沈婉清忽然笑了。她转身打开保险柜,取出个黑色盒子。盒盖掀开的瞬间,消毒水味里混进一丝铁锈味——里面是把老式左轮手枪。
"那就陪我把这出戏演完。"她把枪放进大衣内袋,"今晚八点,程宇会在新书发布会露面。他不知道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