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A大,热浪在空气中蒸腾,干燥的气息混合着青春独有的躁动。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林溪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脚底踩过滚烫的水泥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微微喘着气,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打量着眼前略显陈旧的红砖宿舍楼。新生们的笑声此起彼伏,行李箱咕噜咕噜滚过地面,学长学姐们热情招呼的声音夹杂其中。一切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直到她站到那栋编号为“七宿”的女生宿舍楼前。
巴掌大的空地中央,人群诡异地散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硬生生挤出了一片圆心。窃窃私语像低回的潮水般在四周涌动,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复杂的情绪聚焦在圆心处——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太高了,几乎像一棵孤零零的冷杉矗立在人群中。玄色宽袍松垮却不失挺拔,布料在无风的情况下微微漾开墨色的涟漪。阳光倾泻而下,却好像在他的周身被吞噬殆尽,形成了一片冻结的暗影。他的脸……林溪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那是一张超越性别、超越凡俗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每一寸线条都仿佛出自造物主最细腻的手笔,却又透着万年寒冰般的死寂与冷漠。
那双眼最为摄人。猩红色的瞳孔幽邃如深渊,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荒凉、偏执,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楚。他的目光直直钉在林溪身上,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骤然停滞。大脑空白一片,连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变得冰冷刺骨。
“啊——那是什么?是cosplay吗?真是吓人!”不知是谁小声惊呼了一句,声音里满是难以掩饰的颤抖。
“不像……感觉好可怕……”
“快走快走!”
恐慌像蔓延的瘟疫一般扩散开来,学生们争相退避,撞翻了路边的共享单车,哐当作响。短短几息之间,原本熙攘的楼前空地竟然变得一片死寂,只剩下林溪,和那个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男人。
她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控制,双腿如同被钉牢在地面上,动弹不得。血液在血管里骤然凝滞,仿佛一瞬间化作了冰冷的碎屑。那双猩红的瞳孔如利刃般刺入她的视线,将她牢牢锁定,仿佛她是这世间唯一的存在,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男人迈开步子,动作轻缓得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却带来碾碎一切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溪的心跳间隙上,让她胸口窒息。他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像是从冥土深处吹来的寒风。
他启唇发声,那低沉而缥缈的声线,仿若一道轻烟,穿透了她耳膜间萦绕的嗡鸣,径直侵入她的灵魂深处:“三界之内,唯独你,能够靠近我却不受灼伤之苦。”
灼伤?林溪愣住了。这台词太中二了吧?她的大脑正在全力运转,却发现恐惧已经完全吞没了自己的思维。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四肢僵硬得像石块一样。然而,就在这一片空白的恐慌之中,一种荒谬的冲动突然冒了出来——那张脸实在太离谱了,简直美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鬼使神差地,在理智还没有来得及阻止之前,她的手竟然抬了起来,朝那张宛如冰雕的脸伸了过去。
指尖接触到他的皮肤时,一阵难以置信的冰凉袭来,细腻得像一块寒玉,却没有丝毫活人的温度。林溪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忽地响起,像个梦游的人一样傻气:“美……美人,你用的……什么护肤品?效果……真好。”
时间仿佛凝固了。
男人血红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加寒冷,连风都静止了。他的表情略微怔住了一瞬,但随即恢复了平静。下一秒,林溪想收回手,却感到手腕被一股冰冷彻骨的力量攥住。那力道极大,捏得她腕骨生疼,却又奇迹般没有真正弄伤她。
他俯身靠近,红瞳如同深渊旋转,贪婪地、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的眉眼,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剖开,看清里面的灵魂。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意味:“找到你了。”
林溪只觉得颈间一凉。一条漆黑如墨、刻满符文的细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脖颈上,贴着皮肤,像一道冰冷的阴影。另一端握在男人修长苍白的手指间。
“你……到底在干什么?快放开我!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林溪惊慌失措地挣扎着,双手徒劳地想要抓住那条链子,然而无论她如何用力,指尖却始终无法触及它。一种深沉而无形的束缚感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几乎令她窒息。那种感觉像是灵魂被硬生生打上了烙印,炽热、刺痛,又无法摆脱,仿佛连呼吸都被剥夺了自由。
男人注视着她,血瞳中波涛汹涌,最终沉淀为一种绝对的占有。“吾名赫榅。”他低声道,声音带着古老的韵律,“此乃锁魂链,缚你之魂,印吾之标记。从今日起,你无可逃遁。”
“为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林溪声音发颤,又怕又怒。
赫榅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最终却停在了一寸之外。他眼中掠过深深的痛楚,声音低沉下来:“因为你忘了我。”
“而你,璃清,三千年前,正是你手持这‘冥焰’,亲手将吾封印于无间冥底。”那声音低沉如渊,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岁月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他注视着璃清,目光中既有质问,又隐约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痛楚,又似怀念。手中的“冥焰”微微颤动,仿佛也在回应那段尘封千年的记忆。
锁魂链微微一颤,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低鸣,仿佛回应着主人的话语。林溪呆呆地站在九月明媚却冰冷的阳光下,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