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惨白的阳光勉强穿透冬日的薄雾。
林沐阳辞别了那位神色依旧凝重、欲言又止的老爷爷,背起那捆沉甸甸的柴,快步朝山下走去。老爷爷关于“妖”的可怕描述还在他脑中盘旋,让这熟悉的归途平添了几分阴霾。他只想快点回家,看到爹娘和弟弟妹妹们安然无恙的笑脸,才能驱散心中那莫名的不安。
越是靠近家门,那股不安越是强烈。武馆所在的巷子安静得可怕,连平日里清晨应有的练功呼喝声都听不见。
终于,家门的轮廓映入眼帘。
然而,院门……竟是虚掩着的。
林沐阳的心猛地一沉。林家虽不富裕,但家风严谨,门户从未如此疏忽过。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上他的脊背,比山间的寒风更刺骨。
“爹?娘?”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干涩。
无人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不好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紧了他的心脏。他扔下柴捆,猛地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
映入眼帘的景象,瞬间抽干了他全身的血液,冻结了他的思维。
血红。
铺天盖地的血红,泼洒在冰冷的土地上,溅满了熟悉的墙壁。
院子里,他两个年仅十岁出头的双胞胎弟弟,小小的身体以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被生生撕裂,残肢断臂散落一地,稚嫩的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鲜血如同泼墨,染红了他们平日练功玩耍的整个院落。
他的目光惊恐地扫向另一边——
四妹平日里最爱坐着的石凳旁,只剩下……一条腿和下半身,穿着他熟悉的、洗得发白的碎花棉裤。不远处,五妹……只剩下上半身,那双总是亮晶晶望着他的眼睛空洞地睁着,苍白的小手里还紧紧攥着昨天他下山前塞给她的、已经被血染透的麦芽糖。
缺口处,是清晰无比的、被巨力撕咬啃噬过的恐怖痕迹。
“不……不!!!”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林沐阳喉咙里挤出。他像疯了一样冲向正屋。
屋内的景象更是地狱。
父亲林师父倒在地上,手中紧握着断掉的齐眉棍,浑身是伤,怒目圆睁,仿佛至死仍在搏斗,却显然不敌那恐怖的力量。母亲倒在离父亲不远的地方,胸口是一个巨大的空洞,她的手伸向屋内角落的衣柜方向,脸上凝固着最后的绝望与保护。
林沐阳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崩塌、碎裂。他双腿一软,跪倒在血泊之中,冰冷的粘稠感瞬间浸透了他的裤子。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将他彻底淹没,他甚至发不出声音,只能剧烈地颤抖,胃里翻江倒海。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就在这无边的绝望和死寂中,他模糊的视线猛地捕捉到母亲最后望向的角落——那个厚重的衣柜。
一丝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啜泣声,从衣柜里传了出来。
林沐阳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着拉开柜门。
是芷瑶!
他妹妹林芷瑶,蜷缩在几件旧衣服里,小脸惨白如纸,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她身体还是温的!还有呼吸!
“瑶瑶!瑶瑶!”林沐阳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将妹妹从柜子里抱出来,声音破碎不堪,“别怕,哥哥在……哥哥在……”
妹妹还活着!这是他破碎的世界里唯一残存的光亮!
他猛地想起老爷爷的话——“害人,蛊惑人,面目狰狞的怪物……”
是妖!是妖干的!
无边的怒火瞬间焚尽了悲伤,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而暴烈的杀意在他眼中燃烧。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救芷瑶!
他脱下自己染血的外衣,紧紧裹住妹妹,将她牢牢抱在怀里,然后像一头受伤却暴怒的幼狮,冲出了这片人间炼狱,朝着镇子上医馆的方向,发足狂奔!
“救命!大夫!救命啊!!!”
他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呐喊,划破了小镇死寂的清晨。怀中的妹妹轻得像一片羽毛,却是他此刻全部的世界和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他不知道仇敌是谁,不知道未来何在,他只知道,他必须救活芷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