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

林沐阳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凭借着这一年被孙龙锤炼出的追踪技巧和对叶寻声行动模式的隐约了解，在寂静的镇巷中疾驰。他的心悬着，生怕晚到一步就会看到无法接受的画面。

终于，在一处可以俯瞰白天最繁华那条街道的屋顶阴影处，他找到了叶寻声。

叶寻声如同凝固的雕像般半蹲在那里，全身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那双琉璃灰色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下方空无一人的街道，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观察着什么。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紧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决绝。

林沐阳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旁，压低声音：“师兄，你在看什么？”

叶寻声浑身猛地一颤，显然是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察觉到林沐阳的靠近。他豁然转头，看到是林沐阳，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被撞破的惊慌，随即被更深的焦躁和恼怒所取代！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压抑着低吼，带着前所未有的气急败坏，“我不是都让你别再跟着我了吗？！回去！”

林沐阳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他没有被吓退，反而迎着他愤怒的目光，认真地说道：“师兄，你白天那个状态……我实在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行动。”

叶寻声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立刻竖起全身的尖刺，声音冰冷地反驳：“我状态很好！不需要你操心！立刻离开！”

“师兄！”林沐阳打断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件事……孙龙师父都告诉我了。”

这句话如同定身咒，瞬间让叶寻声所有的动作和话语都僵住了。

他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沐阳，嘴唇微微颤抖，那双总是空洞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剧烈的情绪波动——是震惊，是恐慌，还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秘密的无措和……羞耻？

“你……你……”他你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带着颤音的话，“你想怎么样？”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身体微微后退，仿佛瞬间筑起了一道更高的冰墙，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充满了戒备。

林沐阳看着他这副反应，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放缓了语气，眼神真诚而坚定：“师兄，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让我和你一起除妖吧。”

他向前一步，无视叶寻声周身散发的寒意：“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孙师父都跟我说了，你姐姐的事，还有你师兄师姐们的事……你怕连累我，怕靠近你的人都会遭遇不测，对不对？”

叶寻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地别开脸，不敢再看林沐阳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厉害：“可是……对我好的人……全死了……你不怕……”

“我不怕！”林沐阳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师兄，别这样想！那不是你的错！是妖物的错！”

他看着叶寻声微微颤抖的肩膀，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劝慰：“而且，不是还有师父吗？孙龙师父他老人家不是还好好的？这说明，不是所有对你好的人都会出事！你不能因为过去的悲剧，就把所有人都推开，把自己永远关起来！”

提到孙龙，叶寻声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林沐阳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几声零星的犬吠。

终于，叶寻声极其缓慢地转回了一点脸，月光照在他一半的脸上，神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没有看林沐阳，只是望着远处虚无的黑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容我想想。”

这不再是直接的、冰冷的拒绝。而是坚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林沐阳心中稍稍一松，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叶寻声身边，同样将目光投向下方的街道，用行动表明着自己的立场。

夜色中，两人一蹲一站，沉默地潜伏着。冰冷的隔阂似乎并未完全消融，但某种无形的、名为“同伴”的纽带，却在悄然尝试着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