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晚饭时分，气氛依旧有些微妙。

裴文轩这次学乖了（或者说吓怕了），特地选了一个离林沐阳和叶寻声最远的位置，几乎快要坐到门口去了。他埋头苦吃，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眼神绝对不往那边瞟。

他这么做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发自内心地对叶寻声感到恐惧，生怕靠得太近，一个不小心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或者被那冰冷的眼神扫到，再次触发晕厥技能。 二是他内心深处那点诡异的“助攻”心态在作祟——他觉得林大哥和叶公子关系“不一般”，自己应该识趣点，给他们创造独处空间，免得碍事。（虽然他完全想错了方向。）

林沐阳看着裴文轩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想起白天田埂上的谈话，无奈地笑了笑，倒也乐得清静。叶寻声则更是完全无视了这种座位变化，一如既往地安静吃饭。

这时，一直安静用餐的晏晴疏放下了筷子，看向众人，用她那特有的、平铺直叙的语气开口道：“我听那个村长说，不远处的另一个村庄，最近也有妖物出没的传闻。”

这话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埋头吃饭的裴文轩都抬起了头。

晏晴疏继续道：“村长说情况似乎也有些棘手。如果我们明天就启程，快的话，两天内应该能赶到那个村子。”

新的除妖任务来了。

林沐阳闻言，神色一正，看向了叶寻声：“师兄，你看？”

叶寻声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可。”

除妖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既然听闻了，自然没有不管的道理。

林芷瑶虽然有些担心哥哥，但也知道这是正事，乖巧地点了点头。裴文轩则心里暗暗叫苦，刚出狼窝又要入虎穴？但看着众人都同意了，他也不敢提出异议，只能默默祈祷下一个妖物能正常一点。

“好，那大家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林沐阳做出了决定。

晚饭后，众人各自回房收拾准备。裴文轩依旧躲着叶寻声走，但一想到又要踏上危险的旅程，心情就无比复杂。

夜晚，再次同处一室。

经过白天的谈话和师兄那句“清者自清”，林沐阳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很害怕和叶寻声一起睡了。至少不会僵硬得像块木板，也能比较自然地躺下了。

但是，一想到明天就要立刻启程前往新的、未知的危险之地，再加上白天裴文轩那个离谱的误会还在脑海里盘旋，他就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实在有些睡不着。

他在并不宽敞的土炕上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面向叶寻声的方向。

窗外月光如水，透过窗纸洒进来，柔和地勾勒出叶寻声侧脸的轮廓。他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平日里那双总是冰冷淡漠、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琉璃灰色眸子此刻安静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唇形薄而色泽浅淡，组合在一起，有种精雕细琢般的、不似凡人的好看，带着一种易碎又疏离的静谧感。

褪去了白日的冷冽和警觉，沉睡中的叶寻声看起来异常安静无害，甚至……有点惹人怜惜？

林沐阳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看得有些入迷。心脏不受控制地悄悄加速跳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有点酸，有点软，还有点莫名的悸动。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那双他以为早已紧闭的眼睛，毫无征兆地睁开了。

琉璃灰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亮，里面没有一丝刚醒的迷茫，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它们精准地捕捉到了林沐阳未来得及收回的、专注的目光。

叶寻声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微哑，却依旧清晰平淡：

“怎么还不睡？”

“！！！”林沐阳像是偷糖吃被当场抓包的小孩，吓得心脏猛地一跳，脸颊“唰”地一下爆红，幸亏黑暗中看不真切。他慌忙移开视线，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啊？没…没什么！就…就有点睡不着……在想明天的事情……对！明天的事情！”

叶寻声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接受了他这个说法（或者说并不在意他真正的理由）。他没有追问，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开口道：

“害怕？”

“啊？”林沐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师兄是问他是不是害怕明天的任务，连忙摇头，“没有！不怕！就是……有点没底。”

叶寻声翻了个身，也面向他，两人在黑暗中面对面躺着，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不必怕。”叶寻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有我在。”

很简单的一句话，甚至算不上安慰，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但落在林沐阳耳中，却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兄，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此刻似乎映着一点微弱的月光，也映着他的影子。

心跳得更快了。

“嗯……”林沐阳低低地应了一声，感觉脸上的热度迟迟退不下去，“我知道了，师兄。”

“睡吧。”叶寻声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很快又进入了睡眠状态。

而林沐阳，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闻着那淡淡的、如同冷雪般的干净气息，原本纷乱的心绪竟然奇异地慢慢平复下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叶寻声安静的睡颜，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很快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