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窗台时,叶昊天就揣着油纸包进了屋。他特意换了身灰布短打,黄发用木簪束在脑后,那条显眼的尾巴被法术敛去了,看着倒像个寻常的山间汉子,只是袖口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草屑。
“希儿,看爹带什么回来了?”
叶希儿正趴在桌边描话本上的小人,听见声音立刻转头,眼睛瞬间亮了。油纸包里裹着两串糖葫芦,晶莹的糖衣在光下泛着琥珀色,山楂果红得像要滴出水来,还沾着几粒白芝麻。
她在凡间住了半月,跟着养父母学了些凡间的规矩,身上也换了浅粉的布裙,只是尾椎的伤疤偶尔还会发烫。叶昊天说要暂时陪着她适应,便在隔壁租了间茅屋,每日变着法地寻些新鲜玩意儿来——昨日是捏糖人,前日是竹蜻蜓,今天竟寻来了话本里提过的糖葫芦。
“是给我的吗?”希儿踮起脚尖,小手指戳了戳糖衣,冰凉的触感让她缩了缩手。
“当然,”叶昊天把一串递过去,自己捏着另一串,有些笨拙地撕去最上面的油纸,“昨天听隔壁阿婆说,凡间的小姑娘都爱这个,甜丝丝的。”
希儿接过糖葫芦,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脆薄的糖衣在舌尖化开,先是浓得化不开的甜,接着是山楂的微酸,两种味道缠在一起,竟让她眼眶有些发热。她在藏经阁时,长老们总说她是该被炼化的养料,从没人给她买过这样的吃食。
叶昊天看着她小口小口抿着的样子,喉结动了动,自己也咬了一颗。糖衣粘在牙上,有些涩,他却觉得比当年在蟠桃会上吃的仙果还要对味。
“爹,”希儿忽然停下,举着糖葫芦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我昨天看的话本里说,遇到给买糖葫芦的爹爹……”
她顿了顿,小脸上飞起红霞,声音也低了些:“这个时候,就要亲亲爹爹的脸。”
叶昊天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活了太久,见过三界的诡谲,闯过九死一生的险地,早已忘了心跳能这样快。他看着希儿仰起的小脸,鼻尖沾着一点糖屑,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那些断尾的痛、三百年的苦,都在这瞬间化成了绕指柔。
他蹲下身,让自己和她平视,声音有些哑:“那……爹等着。”
希儿攥紧了糖葫芦,踮起脚,小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柔软的触感像羽毛拂过,带着糖葫芦的甜香,还留着一点湿痕。
叶昊天僵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被碰到的地方,指尖竟有些发颤。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桃花林里,他疼得蜷缩时,腹里的小生命曾轻轻踢过他一下,那时的悸动,竟和此刻如出一辙。
“爹的脸,有点扎。”希儿退回去,皱着小眉头摸了摸自己的唇,“像村口王大叔的胡茬。”
叶昊天低笑起来,笑声震得胸腔发颤。他把剩下的糖葫芦塞给希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发顶:“等过些日子,爹就把胡子刮了。”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希儿举着糖葫芦,看着爹爹眼角的笑纹里落满了光,忽然觉得话本里写的那些圆满,大抵就是这般滋味——是糖葫芦的甜,是带着胡茬的温柔,是她终于有了个会为她买糖葫芦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