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桥像一座冰雕,凝固在破败客厅的入口处。时间仿佛被这极致的死寂拉长了每一秒。霉味和灰尘颗粒粘附在鼻腔深处,每一次微弱到极致的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感。她将自己的心跳、血流声,乃至细胞活动产生的微弱震动都压制到了生理极限。超忆症带来的感官敏感此刻成了双刃剑——对声音的极致控制是她的优势,但周围弥漫的、凝滞如铅块的寂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酷刑,持续压迫着她紧绷的神经。
窗外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客厅的轮廓。蒙着白布的家具像静默的墓碑,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在幽暗中形成诡异的微粒旋流。地板是陈旧的木质,布满裂缝。陈雪桥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扫过前方。落脚点必须绝对安全,不能发出哪怕一丝会引来“它”的声响。
她的脚尖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点在身前一块看起来相对平整的地板上。几乎没有重量施加,如同飘落的羽毛。木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低到几乎无法被人类耳朵捕捉的呻吟。但在陈雪桥的超常听觉中,这微声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一声沉闷的锣响在她脑中炸开!
她瞬间僵住!浑身的肌肉绷紧如钢丝,连眼睫毛都停止了颤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那份感知到的“轰响”与现实中的绝对寂静形成了撕裂般的落差,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中的幻听嗡鸣加剧。
十秒……二十秒……半分钟……
预想中的可怕袭击并未降临。那地板只是单纯的老朽腐朽。
规则的核心是“保持绝对安静”。这意味着“声响”才是触发器,而非“移动”。但刚才的微弱声响并未触发惩戒,也许是“噪音”的判定存在阈值?或者……这声响还在“它”的容忍范围内?
陈雪桥心中快速分析着,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毫米。但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更强大的理智压入了冰层之下。她调整策略,将身体重心转移到那只脚上,动作比之前更加轻盈、更加缓慢,如同在刀刃上行走。每一步落下之前,她都用足尖的触感仔细分辨地板的承力点和缝隙,避开任何可能发出更响声音的区域。
就这样,她像一个顶级的哑剧演员,用了足足五分钟,才挪动到客厅通往走廊的拱门旁,距离不过三四米,却耗尽了心力。
就在这时,拱门后的幽暗走廊深处,传来了第一个“声音”。
那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像是粗糙的砂纸在刮擦着冰冻的骨头,带着一种非人的粘滞感和冰冷的恶意。不是尖锐的嘶喊,而是低沉、缓慢、充满恶意的……低语。
“好……吵……”
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直接钻入大脑的深处,摩擦着她的神经!陈雪桥猛地咬住下唇,口腔内瞬间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强行将那因为声音刺激而差点冲口而出的痛呼咽了回去!生理性的反胃感和听觉上的极度不适疯狂冲刷着她的意志堡垒。
超忆症带来的痛苦在此刻达到了顶峰。这低语不仅仅是声音,更携带着精神层面的污染!她的眼前甚至开始闪现幻觉——扭曲的影子在走廊的黑暗中蠕动。
不能回应!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死死靠着冰冷的墙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剧烈的痛楚来抗衡那侵入骨髓的精神干扰和耳中的幻痛。汗水无声地从她额角渗出,滑过苍白的脸颊。
走廊深处,那令人牙酸的刮骨低语还在继续,时高时低,仿佛“它”就在不远处逡巡,寻找着“噪音”的来源。
陈雪桥的心脏沉入了冰冷的深渊。她听出了那低语中的方向……似乎是在……客厅入口的方向?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
“噗通!”
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在入口的方向清晰炸响!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下,这声音显得无比突兀、无比刺耳!
是另一个主播!
陈雪桥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的位置在拱门内侧,视线无法直接看到门口。但声音的来源和性质太明确了——那是人体失去重心、重重摔在地板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连串混乱的、带着极度惊恐气息的摩擦声和挣扎声!显然,摔倒的人试图爬起来,却因为极度的慌乱而制造了更大的噪音!
“咚!嚓啦——!”
像是踢到了什么易碎的东西?
“啊——不——!!”一声短促的、压抑到了极限但最终还是崩溃释放的惨叫,如同尖锥刺破了死寂!
尽管那惨叫声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被强行掐断,但它如同一道惊雷,彻底打破了凶宅内维持的脆弱平衡。
走廊深处的刮骨低语戛然而止!
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粘稠、更加饱含恶意的“寂静”如同无形的浪潮,瞬间笼罩了整栋凶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温度骤降,连墙壁都渗出阴冷的寒意!
“太……吵……了……”
低语声再次响起,不再是缓慢的刮擦,而是充满了不耐烦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极致怨毒!声音的来源不再是走廊深处,而是……
仿佛就贴着陈雪桥靠着的这面墙壁!
而且,以非人的速度极速移动,瞬间扑向了门口发出噪音的方向!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让人头皮炸裂的、如同湿抹布被用力撕裂的响声传来,短暂而干脆。紧接着,是无止境的死寂重新降临。
入口处的挣扎声、摩擦声、恐惧的喘息……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有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魔爪,突破了距离的限制,蛮横地钻入陈雪桥的鼻腔,刺激着她的胃部疯狂翻涌!
浓重的铁锈味混杂着一种内脏特有的甜腥,冰冷而粘稠。
第一个牺牲者,诞生了。
陈雪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动不动。她的呼吸控制已经达到了极致,心跳也强行压慢。口腔里是自己咬破嘴唇的血腥味,与远处飘来的浓烈死亡气息混合在一起。
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
代价无比清晰。违反规则的下场,就是瞬间、残忍、无声的抹杀。
刚才那惨烈的结局,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脑中,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用刻刀凿下。恐惧不是没有,而是被更强大的求生欲和对规则的极致敬畏所禁锢。她甚至没敢去看入口处的惨状,那只会浪费时间和暴露自己。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控制自己近乎崩溃的感官,以及应对眼下的危机——那道充满恶意的“存在”,在抹杀了噪音源后,并未离开。
冰冷粘稠的触感依旧萦绕在墙壁后方。
它……还在附近徘徊。
陈雪桥如同最老练的猎人,将自己的一切生命体征都降到了最低点,完全融入了墙角那片狭窄的阴影之中。她在聆听,用所有的感知去捕捉空气中残留的、那非人恶意的轨迹。规则是唯一的护身符,绝对的死寂是她此刻唯一的武器。
黑暗中,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惨淡的微光映照下,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极致的冷静与一丝未曾退却的锋芒。生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