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伞骨滑进衣领，凉得我打了个寒颤。我站在街角的路灯下，望着对面便利店门口那个蜷缩的身影。
她躲在纸箱后面，怀里抱着什么东西。雨太大了，看不太清楚，但能看见她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上，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我本可以转身离开，绕道回家。可那团影子动了动，露出一截毛茸茸的东西。
是只猫。
我握伞的手紧了紧。三年前那次救援还历历在目，那只被火烧伤的橘猫，它在我怀里挣扎的样子，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她察觉到我的动静，猛地抬起头。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她眼睛里闪过的警惕和防备，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我没说话，只是又走近了些。
她怀里的猫已经不动了，脑袋软软地垂着。雨水混着不知是血还是泥的东西，在地上积了一小滩。她死死抱着它，指节都发白了。
“它还有呼吸吗？”我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轻。
她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猫，嘴唇抿得发白。
我又问了一遍：“谁干的？”
她肩膀猛地抖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下一秒，她抱猫的手收得更紧，像是要把自己也揉进那具冰冷的尸体里。
我蹲下身，和她视线平齐：“告诉我，是谁干的？”
她忽然抬头盯着我，眼神里有东西在破碎，却又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他们……把它打死了。”
我心头一紧。这种话，我不该问第二遍。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们是谁？”
她猛地往后缩，后背撞上了纸箱。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让我想起很久以前救过的一只野狗，也是这样，明明已经受伤了，还是死死咬着牙，不让人靠近。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她的眼神跟着我移动，戒备得像个随时准备逃跑的孩子。
我没再问，把伞留在她身边，转身走进便利店。
玻璃门推开，暖风扑面而来。我摘下帽子，搓了搓脸。老吴正在柜台后煮关东煮，闻声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要了两杯热可可，一条毛毯，还有一包一次性手套。结账时老吴问我：“外面那个丫头，你认识？”
我摇头。
他叹口气，往热可可里多加了块棉花糖：“拿去吧，她常来躲雨。”
我抱着这些东西走出门，雨还在下。她还在原地，姿势都没变，只是抱着猫的手有些发抖。
我把一杯热可可放在她身边，把毛毯轻轻盖在她肩上。她没躲，也没说话，只是身体僵硬了一下。
我戴上手套，伸手想接过猫：“我来处理吧。”
她犹豫了几秒，慢慢松开手。猫的身体已经完全凉了，毛发被打湿后沉甸甸的。我把它小心放进带来的塑料袋里。
她捧着热可可，指尖微微颤抖。我坐在她旁边，离着一段距离，没有说话。
雨声中，只有她小口啜饮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它昨天才生了崽。”
我转头看她。
她盯着杯子里的棉花糖，声音很轻：“三只小猫，今天早上还有奶喝。它们……它们还那么小。”
我喉咙发紧。
她继续说：“我喂完它们回来，就看见……”她的手突然攥紧杯子，指节发白，“他们拿着棍子，就那样……”
我看着她，想起三年前那场大火。那天我冲进火场，救出一只烧伤的猫，却没能救出队友。从那以后，我总是在夜里听见猫叫，也总是在梦里看见队友最后的笑容。
“对不起。”我说。
她抬头看我，眼神有些茫然。
我继续说：“我不是在说猫的事。我是说……那些让你难过的，让你害怕的事。”
她愣住了，眼眶突然红了。她低下头，快速喝了口可可，像是要压住什么情绪。
我们沉默地坐着，听着雨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开口：“你当消防员多久了？”
“五年。”
“救过很多人吧？”
“也救错过。”
她转过头，看着我。
我望着远处的街道：“有一次火灾，我冲进去救人，结果救出来的只是具尸体。而我本应该先救另一个人的。”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我继续说：“从那以后，我就告诉自己，救一个是一个。至少……至少别让活着的人白白死去。”
她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安慰。
雨渐渐小了，风也停了。便利店门口的积水倒映着昏黄的灯光，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金。
她忽然从包里抽出个速写本，在纸角随手画着什么。我瞥见她笔尖游走，线条温柔，却带着一丝熟悉的痛意。
她画完了，却迟迟没有合上本子。
我余光扫过，看见纸上浮现出两个字：疤哥。
我皱眉：“这是谁？”
她猛地合上本子，手指微微发抖：“没什么。”
空气突然变得凝重。她的眼神告诉我，这两个字背后藏着更深的恐惧。
我没有追问，只是轻轻说：“如果你想报警，我可以陪你。”
她摇头：“没用的。他们……不是普通人。”
“那你就一直这样躲下去？”
她没说话，只是把毛毯裹得更紧了些。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会抱着一只死去的猫在这里坐这么久。她不是在悼念，而是在逃避。逃避那些让她恐惧的人，那些让她无法安心生活的人。
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天快亮了。”
她抬头看我，眼神有些迷茫。
我拍拍裤子上的水珠：“我送你回家吧。”
她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我知道你能行。”我看着她，“但我还是想送你。”
她咬着嘴唇，没说话。
我拿起伞，撑开。雨已经停了，空气中还残留着潮湿的气息。
她慢慢站起来，抱着速写本，像是抱着最后一点安全感。
我们一起走向街角，她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我走在她外侧，替她挡着可能吹来的风。
路过一处巷口时，我听见里面传来几声狗吠。她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往我这边靠了靠。
我停下脚步，看了眼黑漆漆的巷子。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过空易拉罐的声音。
她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轻轻后退了一步，声音微弱：“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说，“换作是我，也会害怕。”
她抬头看我，眼神里有些惊讶。
我笑了笑：“我也害怕过。害怕来不及救人，害怕做错决定，害怕……再也见不到重要的人。”
她没说话，但眼神柔和了些。
我们继续往前走，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晰。天边已经开始泛白，第一缕晨光悄悄爬上楼宇的缝隙。
她忽然开口：“你知道吗？猫其实很聪明。它们会记住对你好的人。”
我侧头看她：“你也记得吗？”
她低头笑了笑，笑容很轻：“我记得。”
我不知道她记住了多少，但我知道，这个雨夜，我们会彼此记得。
\[未完待续\]晨光爬上楼宇的缝隙时，我听见她轻声说："我记得。"
雨已经完全停了。街道上只剩积水映着天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她抱着速写本，手指还微微发颤，却比刚见面时多了几分暖意。
我们继续往前走，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格外清晰。路过一处巷口时，几声狗吠惊得她身体一僵，下意识往我这边靠。
我停下脚步，看了眼黑漆漆的巷子。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卷起易拉罐的声音。
她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微弱："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看着她，"换作是我，也会害怕。"
她抬头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我想起三年前那场火，想起自己也是这样，明明受过伤，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我们继续走着，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她忽然开口："你知道吗？猫其实很聪明。它们会记住对你好的人。"
我侧头看她："你也记得吗？"
她低头笑了笑，笑容很轻："我记得。"
我不知道她记住了多少，但我知道，这个雨夜，我们会彼此记得。
走到街角时，她突然停下脚步。前面是条岔路，一边通向城南的老街区，另一边是新建的商业区。
"我送你回家吧。"我说。
她咬着嘴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我知道你能行。"我看着她，"但我还是想送你。"
她没再推辞，默默跟着我往老街区走去。路上遇到一只流浪猫，她蹲下身想喂点东西，却发现口袋里什么都没有。我摸出包里剩下的饼干，她接过时指尖擦过我的手背，凉得像清晨的露水。
经过一家早餐铺时，蒸腾的热气让她脚步慢了下来。我买了两个包子，递给她一个。她愣了一下，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吃，睫毛在热气里扑闪。
转过三个街口，她忽然说："疤哥不是人。"
我脚步一顿。
她继续说："是只猫。它昨天才生了崽，三只小猫。"她声音越来越轻，"他们说它是野猫，不配活在这个小区......"
我听着她说完，心里有些堵。这种事我见过太多次，有人为了私利纵火烧山，有人为了泄愤虐杀动物，而受害者永远在沉默中承受痛苦。
"报警呢？"我问。
她苦笑："物业说没有监控，查不到是谁干的。"
我看着她，想起那个被烧伤的橘猫。那天我冲进火场，救出它时，它的毛发都在冒烟。可我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出队友。
"告诉我地址。"我说。
她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疑惑。
"告诉我疤哥住哪。"我重复，"我要去看看那些小猫。"
她咬着嘴唇犹豫片刻："在城南老街13号后院，那里有个废弃的仓库......"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轿车从我们面前驶过，在晨雾里留下一道长长的车辙印。她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往后退。
我站在她前面挡住视线，直到车影消失在街角。
"他们又来了。"她声音发抖，"疤哥死的那天，就是这辆车......"
我心头一紧："你说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
她抱着速写本，指节发白："那天晚上，疤哥刚生完崽。我偷偷去喂它们，听见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三个男人下车，拿着棍子......"
她越说越快，像是要把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倾倒出来："他们说这里是新开发的小区，不许有野猫。疤哥护着崽子，他们就......"
她声音哽咽，泪水终于落下："我就躲在墙角，看着他们......"
我看着她流泪，想起消防队墙上贴着的那些照片。每一次出警，我们都希望能救下所有人，可现实总是残酷的。
"带我去现场。"我说。
她愣住："现在？"
"现在。"我点头，"天亮了，适合做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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