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前一天傍晚，沈卿意正趴在窗边看晚霞，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探头往下瞧，叶屿白正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拎着个纸箱子，仰头朝她这边望。
“你看这盆茉莉行不行？”他扬了扬手里的花盆，绿叶白花在暮色里格外显眼，“我妈说它喜阴，放你家阳台正好。”
沈卿意赶紧噔噔跑下楼。茉莉的香气混着泥土的湿润扑面而来，她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又飞快收回——医生说过她皮肤敏感，得少碰花粉。叶屿白注意到她的动作，把花盆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我帮你搬上去？放窗边通风的地方就行。”
到了顶楼，沈卿意推开阳台门。这里果然比楼下暗些，拉着半透的纱帘，阳光被滤成柔和的光斑。“我妈特意给我装的遮光帘，”她指了指天花板，“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拉上就跟傍晚似的。”
叶屿白把茉莉摆在纱帘边，白花在阴影里轻轻晃：“以后开花了，你隔着玻璃看也一样香。”
第二天生日，叶屿白拎着个保温桶来。打开盖，里面是切成小块的芒果布丁，奶黄色的布丁上撒着层椰蓉，没放一点色素。“我阿姨做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她说浅色的甜品适合你。”
沈妈妈端上红烧肉时，特意往沈卿意碗里夹了块瘦的：“你看小屿多细心，知道你不能吃太油的。”沈卿意刚咬了口布丁，甜丝丝的凉意滑进喉咙，她抬头冲叶屿白笑，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子——白化病让她的睫毛像落了层雪，阳光下总有些晃眼，此刻在屋里柔和的光里，倒显得格外软。
吃完饭，叶屿白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封面是深蓝色的，翻开第一页，贴着张剪下来的天气预报，上面用红笔圈着未来一周的紫外线强度，旁边写着“指数＞3记得戴帽子”。往后翻，全是他抄的笔记，字迹清隽，重点公式旁画着小小的太阳图标：“这些是下周要讲的重点，你要是怕晒不想去学校，在家看这个也一样。”
沈卿意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夹着张小区地图，叶屿白用蓝笔标了几条路线：从家到超市的树荫路，去社区医院的背阳道，甚至连巷口那家糖水铺的遮阳棚范围都画了出来。
“你……”她指尖划过那些蓝色的线条，忽然有点鼻酸。从小到大，大家总提醒她“别晒着”，却没人像这样，把所有能走的阴凉路都替她找好。
“下周有场测验，”叶屿白忽然说，“要是那天太阳大，我来找你去学校？我骑车带你，你坐在后面，我把防晒衣借给你当披风，能挡点光。”
沈卿意抬头，看见他耳根又泛了红，像上次吃葱油饼时那样。她忽然想起医生的话，说白化病患者眼睛怕强光，看东西久了容易累。可此刻看着叶屿白，她觉得眼睛里像落了点暖融融的光，一点都不觉得刺眼。
“好啊，”她把笔记本抱在怀里，布丁的甜味还在舌尖，“那你骑车慢点，我怕风大，帽子会吹掉。”
叶屿白用力点头，窗外的茉莉刚好飘来一缕香，淡得像句没说出口的话。沈卿意望着他，忽然觉得，那些因为白化病躲在阴影里的日子，好像正被一点点照进温柔的光。
测验那天果然是个大晴天，阳光把梧桐巷的石板路晒得发烫。叶屿白推着自行车站在楼下时，沈卿意已经背着书包等在单元门口，头上戴着顶宽檐的遮阳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
“上来吧。”叶屿白把自己的防晒衣脱下来，反过来铺在车后座——他特意洗过，内侧的布料更柔软，“抓好我衣服就行。”
沈卿意小心翼翼地坐上去，指尖刚碰到防晒衣的布料，就听见叶屿白说：“坐稳了。”自行车轻轻晃了一下，慢慢驶出巷口。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老槐树的清香，她把脸埋在防晒衣的后领，闻到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像晒过的被子那样让人安心。
到了学校，叶屿白把车停在车棚最里面的阴影处。沈卿意刚摘下帽子，就被他递过来的冰毛巾捂住脸——是用凉水浸过的，带着点薄荷味。“我早上冻在冰箱里的，”他说，“能凉快点。”
测验考到一半，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格外刺眼。沈卿意盯着试卷上的字，眼睛渐渐发花，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前排的叶屿白像是有感应似的，忽然动了动，把自己的课本往旁边挪了挪，刚好挡住射向她试卷的那束光。她抬头时，正看见他挺直的背影，校服后领被阳光晒得发亮，却稳稳地替她挡着那片晃眼的光。
考完试出来，沈卿意揉着眼睛说：“刚才差点看不清题目了。”叶屿白从书包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副浅茶色的眼镜：“我问过医生，说这种镜片能过滤强光，又不影响看东西。”
沈卿意戴上试试，世界突然柔和了许多，阳光不再是刺目的白，变成了暖暖的琥珀色。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苍白的指尖在镜片下好像也没那么晃眼了。“好看吗？”她抬头问。
叶屿白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像浸在温水里，睫毛上的“雪”好像也融化了些。他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好看。”
放学回家时，沈卿意坐在自行车后座，戴着新眼镜看路边的树。叶子是深绿的，花是浅粉的，连阳光透过树叶的光斑都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金圈。她忽然轻轻拽了拽叶屿白的衣角：“叶屿白，你说，秋天会不会也这么好？”
“会的。”他踩踏板的力道稳了稳，“秋天太阳不毒，我们可以去巷尾的公园散步，那里的银杏叶黄了，你戴着眼镜看，肯定像满地碎金子。”
沈卿意笑起来，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她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像别人那样在阳光下奔跑，但此刻，有个人愿意替她挡住刺眼的光，陪她在阴影里慢慢走，好像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风穿过巷口，把茉莉的香吹得很远，她悄悄想，或许这个秋天，真的会有满地的碎金子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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