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的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苏曼卿蹲在白云山的陡坡上,指尖刚触到血三七粉红色的花瓣,豆大的雨点就砸在了油布伞面上。她慌忙从背篓里掏出牛皮账册,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遗物,泛黄的纸页上用炭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草药图谱,边角处还留着暗红色的药渍 —— 那是二十年前母亲为救沈砚秋父亲时,被锁魂藤汁液灼伤后留下的。
“采大留小,莫伤其根。” 账册封皮内侧的苗语箴言被雨水洇得模糊,苏曼卿想起幼时跟着母亲进山采药的场景。母亲总说血三七的根须像极了守陵人的血脉,只要还有一节留在土里,来年就能重新发芽。她小心翼翼地用骨刀刨开湿润的泥土,露出紫红的根茎,断面渗出的汁液在雨中很快氧化成黑色,这是判断血三七药效的关键 —— 颜色变得越快,治跌打损伤的效果越好。
背篓里已经躺着钻墙风、红牛膝和三百棒,这些都是雾隐城守陵人常用的草药。苏曼卿记得母亲曾说,守陵人的伤口不能用寻常药膏,必须用接骨木熬煮的汤药清洗,再敷上掺了白酒的血三七膏。她将采好的草药分类铺在油布上,忽然发现账册某一页的夹缝里夹着半张皮影 —— 正是赵班主那箱 “三娘教子” 皮影的残片,皮影人物的衣襟处绣着极小的蟠虺纹,与青铜符牌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雨势渐小的时候,山脚下传来马蹄声。苏曼卿迅速将账册和皮影藏进背篓,摸到腰间的 FN M1924 步枪 —— 这是去年在长沙军火库缴获的,粤军常用的型号,7.92 毫米的子弹能在百米内击穿树皮。她躲在一棵大血藤后,看见一队穿着灰布军装的人正往山上走,为首那人的马背上驮着个熟悉的皮影箱,箱子锁扣上还挂着湘西镇魂钱。
“苏姑娘不必躲着。” 赵班主的声音从队伍前方传来,他翻身下马,手里拿着张泛黄的戏票,“这是你母亲当年在城隍庙看皮影戏时留下的,她说若有一天我见到你,就把这个交给你。” 戏票背面用苗汉双语写着 “七月十四,苏勒德祭”,苏曼卿忽然想起账册里记载的守陵人仪式 —— 每年农历七月十四,达尔扈特人会更换苏勒德的缨子,而那天恰好是母亲的忌日。
返程的路上,赵班主告诉她,当年苏母为了保护青铜符牌,曾用苗药 “野棉花” 制作假死药,骗过了军阀的搜查。“你看这皮影残片。” 他指着皮影人物的眼睛,那里有个极细的针孔,“关中皮影的推皮刀法最讲究这个,针孔的位置决定了人物的神情,就像守陵人的纹身,每一笔都藏着秘密。” 苏曼卿这才注意到,皮影残片的边缘还留着骨胶的痕迹,这是民国时期皮影上色前必用的材料,能让颜色更持久。
回到聚古斋时,沈砚秋正在整理父亲的铜铃。苏曼卿打开账册,将血三七膏敷在他因攥符牌而磨破的掌心,忽然发现账册最后一页画着幅星图,与铜铃震颤时形成的北斗形状完全吻合。“原来母亲早就知道。” 她轻轻抚摸着账册上的药渍,那些暗红色的印记在灯光下渐渐连成了一条路径,直指雾隐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