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凝固。
走进来的是三男一女。三个男人穿着花哨的短袖衬衫,身材精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店内,姿态嚣张。而被他们隐约围在中间的那个“女子”……
安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叶寸心。
但又不是她记忆中的叶寸心。
她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吊带和短裤,外面随意套了件透明的防晒衫,勾勒出与军人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野性的曲线。
脸上化着浓艳的妆容,眼线上挑,唇色鲜红,原本利落的短发烫成了略显凌乱的大波浪,几缕发丝遮住了小半边脸颊。她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眼神慵懒中透着一丝不耐烦,正侧头跟旁边一个刀疤脸的男人说着什么,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浅笑。
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是那种混迹于灰色地带、带着风尘味和危险气息的“大姐头”模样,与那个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眼神清澈倔强的火凤凰队员判若两人。
就在安然目光触及她的那一刻,叶寸心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喧嚣的市场噪音、店铺里的对话声,瞬间都化为了遥远的背景音。
安然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最深沉的湖水,只是在那极短的瞬间,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顾客应有的、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礼貌性疑惑。
叶寸心的目光则更加复杂。她的眼神在与安然接触的刹那,先是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惊愕和难以置信,仿佛冰面裂开了一道细缝。
但那裂缝瞬间弥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浓郁的、带着审视和疏离的冷漠,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她此刻身份的、对陌生漂亮女性的轻佻打量。她很快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瞥了一个路人,继续用当地方言跟旁边的刀疤脸调侃,语气轻浮。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钟。
擦肩而过。
安然拿着茶叶袋,神色如常地低头从他们身边走过,掀开门帘,融入了市场外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她的步伐稳定,心跳却如同擂鼓般在胸腔里剧烈撞击,握着茶叶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走到一个卖水果的摊位前,假装挑选芒果,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清心阁”的门口。那几个人没有停留多久,似乎只是随便看看,很快就出来了,簇拥着叶寸心,朝着市场更深处走去,身影消失在杂乱的人潮中。
安然站在原地,阳光有些刺眼。她缓缓抬起头,望向远处连绵的群山和隐约可见的边境线,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她看到了。叶寸心还活着,而且……她已经成功地打入了那个圈子,甚至扮演着看似不低的角色。那个眼神……虽然只有一瞬,但安然读懂了。那不是求救,不是相认,而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还活着,我在战斗,我很好,不要靠近我。”
她也看到了叶寸心眼底深处那抹被厚重伪装掩盖下的疲惫、警惕,以及……一丝坚不可摧的亮光。那亮光,是属于狼牙的魂,是属于安然的“学生”的坚持。
这次“意外”的相遇,不在计划之内,充满了风险,但却像一剂强心针,也像一块更沉的巨石,压在了安然的心上。她知道叶寸心看到了她,也明白叶寸心用那种方式告诉她:这条线,她知道了。但除非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启动。
安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拿出手机,像普通游客一样对着市场的景色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转身,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在喧嚣的市井中,显得单薄而坚定。
任务,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她来了,她也“看见”了。剩下的,就是无尽的等待和准备。等待那条在黑暗中潜行的“暗影”,在需要的时候,能记得,有一盏灯,在看不见的地方,为她亮着。
回到酒店房间,锁上门,安然靠在门板上,许久,才缓缓舒出一口憋了太久的气。她走到窗边,望着这座陌生城市的华灯初上,轻声自语,仿佛在穿透千山万水,传递给那个身陷囹圄的战友:
“寸心,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