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文是在医院走廊接到左奇函电话的，听筒里传来小家伙奶声奶气的“爸爸”，混着左奇函无奈的笑：“刚哄睡着，我带他过来？”
“过来吧，”杨博文望着病房紧闭的门，声音沉了沉，“奕恒……回来了。”
左奇函那边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大概是在穿外套：“我们马上到。”
半小时后，左奇函抱着裹得严实的孩子出现在病房门口。小家伙睡得正香，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脸蛋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杨博文推开门时，张桂源正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却在最后一刀时断了。他抬头看见门口的人，手顿了顿，眼底的疲惫里浮出些微惊讶。
“桂源。”左奇函轻轻关上门，动作放得极轻，“我们来看看……陈恒。”
他刻意避开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目光落在病床上的人身上。陈奕恒醒着，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只是眼神比昨天平静了些。听到声音，他转过头，视线在左奇函怀里的孩子脸上停了停，睫毛颤了颤。
“这是……”陈奕恒的声音还有些哑。
“我儿子，叫念念。”左奇函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语气尽量轻松，“刚满一岁，不怕生。”
念念像是被说话声惊动，小嘴动了动，眼睛迷迷糊糊睁开条缝，正好对上陈奕恒看过来的目光。小家伙没哭，反而咯咯笑了两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去抓他的衣角。
陈奕恒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张桂源适时地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吃点东西？”
他没接，只是看着念念，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杨博文在旁边看得清楚，那眼神里有陌生，有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医生说你得好好养着。”杨博文拉了把椅子坐下，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桶，“奇函熬的小米粥，温的，你试试？”
陈奕恒没动，左奇函把孩子交给杨博文抱着，自己走过去倒了碗粥：“不烫，喝点吧，对胃好。”
碗递到面前时，陈奕恒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他喝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念念在杨博文怀里不安分，伸着胳膊要去够他手里的碗，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
“念念，乖。”陈奕恒停下动作，看着小家伙，嘴角似乎想扬起，却又很快落了下去。
张桂源忽然站起身：“我去打点热水。”
病房里只剩下三个人和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左奇函看着陈奕恒喝完粥，轻声问：“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陈奕恒捏着空碗的手指紧了紧，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不知道。”
“如果暂时没地方去，”左奇函斟酌着语气，“可以先住我那儿，有间空房。”
陈奕恒抬头看他，又看了看杨博文怀里的念念，孩子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像是有某种无声的牵引。他摇了摇头：“不了，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杨博文接口道，“你一个人不方便，先住着，等养好了再说。”
正说着，张桂源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没说话，只是看着陈奕恒。空气里有种微妙的张力，像是有很多没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口。
念念突然哭了起来，大概是饿了。左奇函赶紧接过孩子：“我带他去母婴室冲点奶粉。”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杨博文看了看张桂源，又看了看陈奕恒，起身道：“我去帮帮忙。”
门关上的瞬间，张桂源才缓缓开口：“他们是好意。”
陈奕恒没应声，转过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落在窗台上那盆绿萝上，叶片上的水珠闪着光。他忽然觉得，这人间的烟火气，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靠近。
只是心口那点钝痛还在，提醒着他是谁，又曾是谁。
张桂源看着他的侧脸，轻声说：“住过去吧，至少……有人能照应你。”
陈奕恒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过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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