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23日晚，周三，阴转小雨。
（联考倒计时：42天；高考倒计时：226天）
【小梦宿舍·熄灯后】
宿舍灯熄，蚊帐内手机屏光幽微。小梦侧卧，指尖划亮屏幕，QQ消息提示跃出——来自粉色小猪头像。
意深（小智）：姑娘今日安否？夜已深，犹未眠。
小梦怔了怔，回复：「还没。刚背完古文，脑子发木。你怎么也没睡？」
我（小智）：画至夜深，目倦神疲。游戏亦无趣，代码堆砌，终是虚妄。不如与姑娘闲话一二。
意深：……你又来了。「姑娘」叫得这么顺口，跟演古装剧似的。[表情包：一只猫捂脸]
我：礼不可废。夜雨敲窗，忽忆昨日礼堂标语，不知姑娘用之如何？
意深：交了。主任说还行，比往年强。你写得……太标准了，标准得像教科书扉页印的励志名言。
我：应景之物，合乎规程便好。姑娘眉间倦色，似重于往日。
意深：？？？你又知道了？隔着屏幕能看见？[表情包：兔子震惊]
我：猜的。昨日走廊相逢，姑娘步履匆促，镜片后目光虽利，却含滞涩。今晨偶见姑娘抱作业本过廊，身影单薄，似不胜衣。
意深：……你看得还挺仔细。[停顿片刻]就是累呗，老样子。腰疼，卷子多，主任事儿更多。
我：辛劳至此，犹不堕青云之志，姑娘心性，非常人可及。
意深：……别夸了，再夸我真要飘了。[表情包：一只企鹅被风吹起]你呢？画得怎么样？联考……
我：老样子。画笔千斤，挥洒无力。然时光迫人，不得不为。
……（对话断续，涉及琐碎，从食堂包子味道谈到昨夜雨声大小，从某道数学题解法谈到城里月光是否真不如乡下明）
我：夜愈深了，姑娘该安寝了。明日又是征途。
意深：嗯。你也早点睡，别对着月亮发呆装诗人了。[表情包：晚安]
我：谨遵姑娘令。好梦。
【对话结束于 23:58】
次日
2024年10月24日早，周四，阴。
（联考倒计时：41天；高考倒计时：225天）
【清晨·小梦宿舍】
5:50，闹钟未响，小梦已醒。罕见地无困倦感，利落起身。镜中眼底倦色未褪，嘴角却带一丝不自知的笑意。昨夜那句“姑娘心性，非常人可及”在脑中回旋，竟比咖啡更提神。晨读时单词背诵速度更快，腰背疼痛似也减轻些许。
【上午·文科班教室】
历史课，老师分析材料题，声音平稳。小梦笔尖疾书，思路流畅，竟有余暇瞥向窗外——阴天，云层低垂，却觉天光比往日透亮些。同桌嘀咕：“梦姐，捡钱了？心情这么好？”小梦敛容，推眼镜：“专心听课。”
【上午·五楼画室】
画室静默，只余炭笔擦纸沙沙声，单调密集，压得人喘不过气。
小智执笔，对着石膏像，重复排线。手腕酸涩，指尖染黑，画纸上灰调子却迟迟达不到示范画那般浓郁层次。他蹙眉，换纸，重来。
小胡瘫在凳上，哀嚎：“不行了……眼睛快瞎了！这亮部灰部暗部反光……去他大爷的五大调子！”
另两人沉默，只是削笔，画，撕，再画。空气里松节油味混着汗味和一种无声的焦躁。
美术老师推门进来，踱步巡视。目光掠过一张张疲惫的脸、一堆堆撕弃的画纸，最终停在窗边小智的画板上——那上面是几根纠缠管道，线条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老师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像很久没说话：“累了？”
无人应答。
他自顾自拖过一张瘸腿画凳坐下，摸出半包皱褶香烟，想起场合，又塞回口袋。
“联考……都这德行。”他眼神放空，像看穿墙壁，看向很远的地方，“当年我考学那会儿，比你们还完蛋。”
小胡抬头，眼里有点光：“老师您也……”
“学画统共没俩月，家里逼的，说好歹算条路。”老师扯嘴角，像笑，又不像，“临考前三天，连个正方体都画不圆，透视歪到姥姥家。”
画室里炭笔声停了，几双眼睛望过来。
“考场在省城，人生地不熟。旁边坐一哥们，厉害，唰唰几笔，型准，调子狠。我瞅着自己纸上那坨屎，心凉半截。”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后来……我就抄了他的。”
小胡倒吸一口气。
“也不全算抄，瞄着他的画，照猫画虎，拼了命跟。居然……混过了线。”老师摸出那半包烟，捏在手里，没点，“后来听说，那哥们考了那年那个考场的状元，现在……好像在哪所大学当老师了。”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指甲缝里洗不掉的颜料渍：“我嘛，就搁这儿了。教你们画这些……考完就忘的东西。”
空气凝滞。窗外天色沉郁，云层压得更低。
老师忽然站起身，画凳吱呀一响：“都歇会儿吧。抽根烟……呃，出去透口气。手僵了，画也是废的。”
他率先推门出去，背影融入走廊昏暗的光线里。
小智放下炭笔，指尖微麻。他看着画板上那些冰冷的管道，忽然觉得，它们困住的，或许不只是画中人。
【傍晚·放学】
雨终未下，天色灰败。人流涌向校门，带着一日积攒的疲惫。
小梦与女生A、B同行，脚步稍快。经过礼堂，红色横幅依旧悬挂——“光芒万丈是结果，踉跄跌倒才是青春”。她目光掠过，未停留。
食堂人声鼎沸。小梦端着餐盘找座，视线不经意扫过美术生常坐的角落——空着。
她低头，默默吃饭。
【周五·归途】
次日
2024年10月25日，周五，阴。
（联考倒计时：40天；高考倒计时：224天）
天色依旧阴霾，但空气中已有周末将至的稀薄欢快。
放学铃响，画室里的人慢吞吞收拾画具。
小胡把炭笔盒摔得啪啪响，嘴里嘟囔：“妈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智拉上画袋拉链，忽然开口：“喂，晚上去北湾酒楼？”
小胡动作一顿，瞪大眼睛：“你请客？”
“嗯。”小智语气平淡，“我妈打了点钱。”
小胡瞬间活了过来，一把勾住小智脖子：“我靠！智哥大气！终于不当铁公鸡了！”
小智把他推开，嘴角扯了一下：“少废话。去不去？”
“去去去！必须去！”小胡搓着手，眼睛发亮，“我要吃那个豉油鸡！再加一碟干炒牛河！”
“随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画室。走廊尽头，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打在窗上，像敲着某种沉闷的节拍。
小胡蹦跳着踩过水洼，忽然安静下来，声音低了些：“哎，智哥，说真的……谢了啊。我奶奶前天又咳了一夜，我爸那边……唉，钱紧得很。”
小智没回头，只是把画袋往肩上掂了掂：“一顿饭而已。”
“不止一顿饭，”小胡踢开脚边一颗石子，“是……你懂我的意思。”
小智停下脚步，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雨丝斜斜，模糊了远处的篮球架。
“我也就这点能耐了。”他说。
小胡没再接话，只是重重拍了拍小智的背。
两人沉默地走进雨里，朝校门外那条熟悉的老街走去。
【小梦边】
小梦收拾书包，动作利落。同桌笑问：“梦姐，周末啥安排？逛街不？”
“再说吧，先睡饱。”她答，将一本厚厚的习题册塞进书包。
走廊遇见小智和小胡。
小胡正大声抱怨，小智安静走着，画袋单肩挎着。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小梦下意识想点头，小智却已移开视线，侧身与人流错开。
她抿唇，汇入下楼的人潮。
校门口，车流如织，喇叭声此起彼伏。
小梦找到自家白色轿车，拉开车门。
引擎发动，车内暖香干燥。
她靠窗，看窗外景物倒退。
雨点终于零星砸在车窗上，划出细长水痕，如同泪水一般。
模糊了车的眼睛，看不见远方道路。
城市华灯初上，霓虹在湿漉漉的车窗上晕开一片迷离的光海。
“如果我离开，他会追紧我吗？”
【傍晚·北湾酒楼】
酒楼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油腻的香气混合着炒菜的锅气蒸腾而上，是种鲜活而真实的烟火味。
小智和小胡挤在角落一张小方桌旁。桌面上已经摆了几个空碟子。
小胡吃得满头大汗，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混不清地赞叹：“香！真他娘的香！食堂那猪食跟这没法比！”
他舀起一大勺酒酿圆子，满足地咽下去，长长呼出一口气，“唉，要是天天能吃上这个，让我一天画二十张速写都行。”
小智吃得慢些，但筷子也没停。
热气腾腾的饭菜确实比冰冷的泡面或食堂的“不可描述”更能慰藉肠胃和心灵。
他听着小胡一边吃一边畅想“等老子以后赚大钱了天天搁这儿点一桌”的宏图伟业，没说话，只是偶尔点点头。
结账时，小智拿出手机扫码。
屏幕亮起，支付成功的界面跳出。
小胡探头瞥了一眼那数字，咂咂嘴：“小一百呢……智哥，谢了啊。回头……回头我……”他似乎想说什么承诺，但又觉得虚无，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小智的肩膀。
“不用了，走啦。”小智收起手机，摆摆手，声音依旧平淡。
两人推开玻璃门，走入傍晚湿冷的空气中。
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地反射着街灯和霓虹的光。
小胡还在兴奋地计划着下次再来点什么菜，小智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默默听着。
饱腹带来的短暂暖意，驱散了些许阴霾，但前路依旧漫长。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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