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放学的铃声裹着暖烘烘的风飘出来时,林舟正被安诺拽着往校门口的老字号糕点铺跑。小丫头扎着双丫髻,白裙子上沾着刚从福利院摘的雏菊瓣,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纸币——是张奶奶给的零花钱,攥得手心都出了汗。“林舟哥哥快点!”安诺踮着脚往糕点铺的玻璃柜里望,眼睛亮得像落了糖霜,“张奶奶说今天有樱花糕!”
糕点铺的木招牌被风刮得“吱呀”响,“老苏记”三个字的漆掉了大半,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甜。老板娘正把刚蒸好的樱花糕往瓷盘里摆,粉白的糕体上印着樱花纹路,热气裹着糯米和花瓣的香飘出来,馋得安诺直咽口水。“阿婆!要两块樱花糕!”安诺把纸币往柜台上拍,双丫髻随着点头晃了晃。
老板娘笑着往油纸袋里装糕时,指尖在安诺的发绳上轻轻碰了碰:“是安诺呀?你姐姐上周还来买过呢,说等你放学了带你来。”她往林舟手里塞了块试吃的小糕点,“这是新做的茉莉味,你们学生娃该爱吃。”
“姐姐?”安诺咬着樱花糕含糊地问,糯米沾在嘴角像白胡子,“是苏晚姐姐吗?”
老板娘往旧校舍的方向瞥了眼,叹了口气没说话,只又往油纸袋里多塞了块红豆糕。林舟捏着那块茉莉糕往嘴里放时,甜意漫开的瞬间,忽然想起苏晚总说“妈妈的糕点铺以前也卖樱花糕”——上周在福利院看见她给小猫喂火腿肠时,帆布包侧袋里露着的油纸袋,就是这家铺的样式。
往福利院走的路上,安诺突然拽了拽林舟的衣角,小手指着街对面的樱花树:“哥哥你看!是顾盼姐姐!”
顾盼站在樱花树下,黑色的连衣裙被风掀起个角,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包创可贴和消肿喷雾——和上次江若给夏棠用的是同个牌子。她正往树洞里塞什么东西,指尖沾着泥土也没在意,树洞周围散落着几片红色的纸鹤,是她以前在福利院折的那种,翅膀尖带着刺。
“顾盼同学在藏东西吗?”林舟牵着安诺走过去时,顾盼猛地把竹篮往身后藏,手背在树身上蹭了蹭,泥土蹭出道深色的痕。“给小猫留的吃的。”她声音很轻,却没像以前那样躲开,反而往安诺手里塞了颗水果糖,“甜的。”
安诺剥开糖塞进嘴里,突然指着树洞笑:“姐姐在藏糖吗?像以前姐姐给安诺藏糖那样?”
顾盼的指尖顿了顿,往树洞里看了眼——林舟顺着她的视线瞥见个眼熟的铁盒子,是上周在旧校舍画室找到的那个,只是现在盒子上多了层新的红漆,把“秘密”两个字盖得只剩个边。“嗯。”顾盼蹲下来摸了摸安诺的头,黑沉沉的眼睛里落了点光,“等樱花落了,就把糖分给大家。”
福利院的院子里,苏晚正蹲在向日葵丛旁翻土,江若站在旁边递花籽,两人的影子交叠在泥土上,像幅软乎乎的画。夏棠坐在长椅上绑鞋带,膝盖上的创可贴换了新的,是樱花形状的,她手里捏着颗棒球,正往球上缠红绳——和顾盼脚踝上的那根是同色。
“林舟同学来啦!”苏晚看见他时眼睛弯成月牙,手里的小铲子往土里插了插,露出埋在底下的玻璃罐——是上周从地窖里挖出来的樱花酿,罐身上的“晚”字被阳光照得发亮,“我们在种向日葵,张奶奶说秋天就能结籽了。”
江若把花籽往林舟手里倒了些,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时,像碰着块暖玉:“夏棠说要把结的籽炒成瓜子,等运动会赢了就分给大家吃。”她往夏棠那边瞥了眼,夏棠正偷偷往棒球上刻字,刻痕浅得像怕被人看见。
林舟挨着夏棠坐下时,看见她棒球上刻的是个小小的“安”字。“在刻什么?”他笑着碰了碰球皮,皮革上还留着夏棠的体温。夏棠的脸“腾”地红了,把棒球往身后藏时没拿稳,球滚到江若脚边——江若弯腰捡起来时,指腹在“安”字上轻轻按了按,没说话,却把球塞回夏棠手里时捏了捏她的手腕。
安诺抱着油纸袋里的樱花糕跑过来,把糕往每个人手里塞:“吃糕!阿婆说吃了樱花糕,樱花就不会走啦!”她把最大的块往顾盼手里递时,顾盼正蹲在向日葵丛旁发呆,竹篮里的创可贴露了半张出来,上面印着小小的向日葵图案。
顾盼接过樱花糕时,指尖在安诺的发绳上停了停——发绳是粉白的樱花形状,和旧校舍照片里姐姐戴的那根几乎一样。“安诺要好好长哦。”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往安诺口袋里塞了颗水果糖,“长到能自己爬树掏鸟窝了,姐姐就带你去摘樱花。”
那天傍晚离开福利院时,林舟回头望了眼——苏晚和江若还在给向日葵浇水,夏棠站在棒球场边挥棒,顾盼蹲在樱花树下往树洞里塞油纸袋,安诺追着蝴蝶跑,粉白的裙摆飘得像朵小樱花。风卷着樱花糕的甜飘过来,林舟摸了摸口袋里顾盼塞的水果糖,忽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早像樱花糕里的糖馅,悄悄融在了心里。
路过老苏记糕点铺时,老板娘正往窗台上摆新蒸的樱花糕,瓷盘旁边放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家四口站在糕点铺前的合照,年轻的女人抱着个扎双丫髻的小女孩,旁边站着两个梳着马尾的少女,其中个少女手里攥着支钢笔,另个手里捏着颗棒球,背景里的樱花树开得正盛。
林舟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安诺拽着他的衣角说“哥哥快走呀”,才发现夕阳把照片照得发亮——照片上年轻女人的眉眼,和苏晚浅棕色的瞳孔,像极了。他忽然想起苏晚说过的“妈妈会酿樱花蜜”,原来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甜,从来都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