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选搭档是要走一辈子的路,遇着合心意的捧哏,可得第一时间跟我说。”玫瑰园的办公室里,郭德纲望着孟鹤堂,眉宇间拢着几分真切的担忧。
孟鹤堂抬眼,目光亮得像淬了光:“师父,我想和周航在一起。”每个字都落得又稳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郭德纲先是一怔,随即眼底的忧色尽数化开,欣慰地颔首,抬手挥了挥:“好。去吧,这就把你的捧哏领回家去。”
寥寥数语,却像敲定了一桩酝酿已久的心事。
孟鹤堂掀帘进了后台时,周航正低着头,指尖细细抚过大褂上的褶皱。素色布料在他掌心簌簌滑动,专注得像是在打理什么稀世珍宝。
听见动静抬眼的瞬间,周航眸子里还凝着几分未散的认真,待看清来人,那点专注便顺着眼尾的细纹悄悄漾开。孟鹤堂站在几步外,眉梢弯着温煦的笑意,朝他伸出手:“周航,郭老师应了,以后你就跟我搭。走吧,先去你那儿拾掇拾掇,今晚住我家。”
周航指尖微顿,耳尖倏地漫上层薄红,手搭上孟鹤堂的刹那,嘴角的弧度再也藏不住,连带着眼底都浮起细碎的光。
车里的空调带着微凉的风,周航靠在副驾座上,目光落在驾驶座的人身上。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正落在孟鹤堂脸上。他微垂着眼帘看路,长睫像两把小扇子,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连带着鼻梁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周九良看得有些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暖融融的。
周航的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素色的窗帘垂落着,床上是同色系的四件套,整体透着一股极简的清冷,倒像是主人把日子过得格外素净寡淡。
“孟哥,您先坐,我去收拾。”周航端来一杯水,转身在房间里拾掇起来。孟鹤堂坐在客厅,鼻尖萦绕着一股近乎寡淡的干净——没有烟火气,没有花草香,连空气都像是静置了许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只有头顶那盏白炽灯洒下一片苍白的光,把屋子照得亮堂,却毫无暖意。
周航收拾行李快得很,远没有孟鹤堂预想中那样大包小包堆满地,只有一个样式简洁的行李箱,外加一个半旧的运动背包,便装下了所有。
孟鹤堂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几圈,“咔哒”一声轻响,门缝里先探出来个毛茸茸的脑袋,紧跟着就是一声清亮的“汪!”。
他习以为常地用腿抵住门不让狗扑出来,转头对周航说:“这是1no,我养的狗。不知道你怕不怕狗,它不咬人,没事的。”
“你好呀,1no。”周航顺势蹲下身,声音放得温温柔柔的,伸手轻轻撸了撸小狗的脑袋。1no舒服地晃了晃尾巴,还用头顶蹭了蹭他的手心,像是默认了这个陌生人的到来。
屋子是两居室,孟鹤堂住了小半年,客厅里摆着他淘来的旧沙发,茶几上还放着没喝完的柠檬片。周九良走进来的时候,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茶几上那半杯水,喉结轻轻动了动。
“我住这间。”孟鹤堂指了指朝南的卧室,“那间给你,窗户大,通风好。”
周航没说话,点点头,把背包放在空房间的床上。床垫还是新的,是孟鹤堂前几天特意去家具城挑的,怕他睡不惯旧的。
收拾行李时,周九良打开背包,里面只有几件叠得方方正正的T恤,两条牛仔裤,连折叠的角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孟鹤堂倚在门框上看,忍不住笑:“你这是搬家还是出差啊?”
“东西不多。”周航从包里掏出个用了一半的牙膏,“够用。”
孟鹤堂看着他把牙刷插进新买的漱口杯,动作慢却稳当,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后台走廊里人声嘈杂,孟鹤堂捏着名单在拐角处停住脚。名单上圈着的名字是周航,据说是个刚进科的青年演员,弹得一手好三弦。
他正探头往里看,身后忽然传来轻响。转身就撞进一片清凌凌的目光里——少年穿着简单的短袖,手里端着搪瓷缸,额角还带着点薄汗,像株刚被雨洗过的青竹。
“您是孟哥吗?”周航先开了口,声音比想象中沉些,带着点没完全褪去的青涩。
孟鹤堂点头的功夫,对方已经把搪瓷缸递过来,温水晃出细碎的涟漪。“刚烧的,晾了会儿,不烫。”周航的指尖擦过他的掌心,有点凉。
孟鹤堂握着温热的缸子,忽然忘了原本想问的话。少年已经退到一旁,低头去收拾散落的弦片,阳光从气窗斜切进来,在他发顶投下圈柔软的光晕。
“那个,”孟鹤堂清了清嗓子,“他们说……你还没定搭档?”
周航抬头时眼里闪过点惊讶,随即轻轻“嗯”了一声。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像蝶翅停在那里。
孟鹤堂抿了口温水,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心口。他忽然笑了,把名单往口袋里塞了塞:“那……要不试试?”
少年愣住的瞬间,走廊里的喧嚣好像都静了下来,只剩下搪瓷缸壁上,慢慢凝结的细小水珠。
后台的灯光有点晃眼,孟鹤堂攥着大褂下摆的手指泛白,眼角余光总往斜对角飘——周航正低头调弦,侧脸线条被顶灯描得很清晰,睫毛垂着,像只安静的兔子。
“紧张?”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孟鹤堂一跳,抬头正对上周航看过来的眼,那双总显得有点犯困的眼睛里,此刻竟带着点笑意。
他含糊应了声,指尖在台本上蹭出褶皱。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搭档,从对词时的磕磕绊绊到现在候场,空气里总飘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拘谨。
报幕声传来,孟鹤堂深吸口气往外走,身后突然被轻轻碰了下——周九良用琴弓尾端戳了戳他的后背,声音压得很低:“别慌,有我呢。”
上台时掌声雷动,孟鹤堂定了定神,习惯性地往旁边看,正对上周九良抬起来的目光。少年人没笑,却微微扬了扬下巴,像在说“放心”。
一段活说下来,孟鹤堂渐渐松了劲,周航的捧哏稳得像块秤砣,偶尔抛来的一句俏皮话,总能精准接住他的包袱。到返场时,孟鹤堂即兴唱了段小调,眼角瞥见周航的手指在琴弦上顿了顿,随即跟上来的伴奏,温柔得像浸了水。
下台时后台没人,孟鹤堂脱大褂的手还在抖,周航递过来一瓶水,瓶身带着他手心的温度。“挺好的,”少年人难得多说了句,耳尖有点红,“比排练时强。”
孟鹤堂仰头喝水,喉结滚动,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窗外的月光漏进来,刚好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他忽然觉得,往后的日子,有这么个人站在身边,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