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归于寂静前,张海楼就在思考:这些人为什么要易容成虾仔的样子取得信任?他无权无势,甚至没有任何利用价值,难道独属于他和张海侠的记忆也要被剥夺吗?想到这儿,愤怒开始漫延全身。
就在张海楼思考的片刻,“张海侠”已经又点起一盏风灯走来,昏黄的灯光映得“张海侠”的脸格外年轻。见他靠近,张海楼立马后退几步拉升距离,把眼前的“张海侠”与记忆中的样子一一对照,他相信再高超的伪装也会有破绽,没人能把所有细节都刻化出来。
面前的“张海侠”也注意到了他的不正常,没有再向前走。
“你怎么了?”“张海侠”关切道,表情变化在张海楼看来格外刺眼。
张海楼没有说话,仍旧静打量着他,湿凉的雾气让张海楼眼眶湿润起来,握紧的拳头在身侧不正常下垂。
气流涌动,张海楼的拳头忽地击向“张海侠”的面门,“张海侠”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他空中的手腕,一个闪身便游移至张海楼背后,快速钳制,并用身体压住他。这动作一气喝成,“张海侠”使了巧劲儿,张海楼没感到多大力气,却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现在还在查案,你别闹了。”“张海侠”有些恼怒,怪他玩闹也不分场合。
查案?盘花海礁案?可笑。张海楼冷哼一声,侧头答道:“闹?闹的是你们吧?拿死人的嘴脸不择手段接近我,到底有何目的?”
“张海侠”愣了几秒,手上松了力道,张海楼趁机后仰,翻过来把他按在身下,随时准备射死这个冒牌货。
但他低估了“张海侠”的判断和接受能力,几乎是同时,“张海侠”就推断面前的海楼经历了什么,现在认为自己是个假的。
张海楼现在听不进任何有关时间和身份的话,那么用只有二人拼过的诗句暗号自证。
“小楼一夜听风雨……”
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穿透过往和灵魂的意韵,张海楼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嘴里将射的刀片御了力道,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是只有二人小时候使用过的诗句。
“……咸阳游侠多少年。”张海侠的语气夹带着无奈。
时间仿佛在一刻凝固。张海楼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原地,按在张海侠肩上的双手紧握,眼中的疯狂和杀意连同周围的雾四散褪去,取而代之是难以置信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巨大震惊和茫然。
“你真是虾仔?”张海楼声音嘶哑震颤,还是有些迟疑,伸手探进张海侠的领口。
不是人皮面具。这怎么可能?
明明是亲眼看到张海侠血渍斑驳,从货箱中滚落——
明明是亲手把他尸体背回了厦门——
明明是娘亲自送他入土,立了碑牌——
可是,可是。
“海楼,我在。”张海侠看出他精神上受了很大冲击,轻拍他的背部以示安慰。
他在,他真的还在。
一瞬间泪水即将决堤,张海楼别过头去,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能哭,可最终还是忍不住,把眼泪滴落在张海侠的手里。
这是梦吗?
他怕这只是一场梦。
或着,那些惨痛不愿忆起的事,也只是大梦一场吧。
但愿。
张海侠有些不明所以,但仍嗅到了张海楼的……悲伤和恐惧,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张海侠也只能随着他的意,紧紧相拥,仿佛跨过了漫长的时空。船上不合的情绪也随之瓦解。
过了须臾,张海楼强迫自己从灭顶的情绪旋涡中挣扎出来,理智也开始慢慢回笼。他松开胳膊,缓缓站了起来,眼睛仍一直盯着张海侠,海风一吹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你就当我做了场噩梦吧。”张海楼用手肘快速抹去眼角的泪花,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既然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那他一定要处处小心,绝对不能让悲剧重演。
张海侠歪歪头,一言不发,他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刚才消失的腌人附近,思考着肇事者如何把那堆尸体快速移走,并在海上不留痕迹。
张海楼见虾仔致力查案,也调转精力,努力回想当时案子的整个过程。
对了,烟头!
“虾仔,有人踩了这个烟头,你看”,张海楼指着扁平的烟头继续道:“烟里我放了沉香,味很大,只要经过这里,就会沾上味道,这味道穿透力很强,你肯定能闻到。”说着捡起来递给张海侠,“你闻一下。”他话语间带着一丝试探意味,并不像先前那么浮夸随意,似乎扔不放心眼前的张海侠会不会突然消失。
张海侠瞥了一眼张海楼,接过烟头,闻了闻然后丢到一边,闭上眼睛去嗅空气,嗅了一会儿,睁开眼:“不行,你嘴巴里烟酒味太臭了。”
张海楼罕见地没有吐嘈反驳,只是动了动嘴,把话憋回了肚子里,沉默着退开去。
张海侠再次闭上眼睛,嗅了了一会儿,最后目光落在一边的海面。月光滚滚流动,一次又一次拍打在礁石边缘,喧哗水声吵得张海侠心里更生烦躁。
"在海上。"他指了指前方,回头对上张海楼的目光,不由皱起眉:他从刚才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自己,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因为不合时宜,张海侠没有过问,但张海楼一看心里就凉了半截,事后他肯定会求一个答复。
于是他岔开话题:“可能不是船,速度没有这么快,”他看着黑色镀银的海面,“去看看?”
“好。”
两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脱掉了军装,一起跳入大海,朝前游去。
当时的两人都没想到:腌人如何被快速转移?这是一个藏在细节中的不合理举动,同时也为未知的将来酿下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