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重新装修的工作室地板上。墙壁被刷成了温暖的米黄色, acoustics 经过专业改造,设备也全部更新。最显眼的是中央那架白色三角钢琴,和墙上挂着的一个相框——里面是张真源和苏然在里斯本音乐节上的合影,背后是特茹河的粼粼波光。
“重生工作室”的铜质名牌在门口闪闪发光。这是他们从王斌事件和国际之旅归来后做出的决定——不再仅仅是租用工作室,而是创建属于自己的创作空间。
“第一首歌,从哪里开始?”张真源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问道。
苏然正在调试新购入的模拟合成器,头也不抬:“从静默开始。”
她按下录音键,工作室里顿时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一分钟,两分钟...就在张真源忍不住要开口时,苏然突然说:“听到了吗?”
“什么?” “城市的节奏。”她闭上眼睛,“远处施工的敲击声,大概每分钟72拍;汽车驶过的频率,像持续的低音贝斯;还有...那只鸟,它的鸣叫每隔三秒一次,精准得像节拍器。”
张真源凝神细听,渐渐捕捉到了她所说的那些声音。原本杂乱无章的环境音,在被有意倾听时,竟然呈现出奇妙的音乐性。
苏然开始调整合成器,根据那些环境音的频率设置基础音调。张真源则随着鸟鸣的节奏,在钢琴上弹出简单的和弦进程。
就这样,新专辑的第一首歌《城市脉搏》在完全没有预设方向的情况下自然诞生。它既不是纯粹的流行曲,也不是实验音乐,而是捕捉了当下瞬间的真实声音景观。
李姐第一次听到小样时,表情复杂:“很...特别。但电台会播放吗?听众能接受吗?”
“我们不再为电台或听众创作了,”苏然平静地说,“我们为音乐本身创作。”
令人意外的是,当《城市脉搏》作为单曲悄悄上线后,反响出乎意料地好。乐评人称赞它“重新定义了都市音乐的可能性”,许多听众留言说这首歌让他们开始注意日常生活中被忽略的声音之美。
更意想不到的是,一家大型科技公司找上门,希望合作开发一个“城市声音地图”项目,邀请大众记录和分享自己城市的声景。
“商业合作不是我们的方向。”张真源最初拒绝。
但苏然思考后提出了反建议:“如果我们不把它当作商业项目,而是作为公共艺术项目呢?让更多人参与声音的发现和创造。”
最终达成的合作模式很特别:科技公司提供技术和平台,张真源和苏然担任艺术总监,所有收益将捐献给城市声音保护基金会。
项目启动日,他们在工作室举办了小型发布会。到场的除了媒体,还有一群特殊嘉宾——曾经参加過“新溯”改编争议的年轻网络音乐人。
“感谢你们没有起诉我们,”那个蓝发制作人不好意思地说,“反而给我们上了宝贵的一课。”
苏然微笑:“音乐不是战场,是 playground 。欢迎来玩。”
发布会结束后,张真源发现苏然独自站在阳台,望着下面的车流。 “想起王斌了?”他轻声问。
苏然点头又摇头:“不只是他。我在想,我们曾经那么坚决地反对商业与艺术的结合,是不是也是一种狭隘?”
“成长就是不断打破自己的边界。”张真源握住她的手。
新专辑的创作过程与以往截然不同。他们不再封闭在工作室里,而是走出去,在不同的环境中创作:清晨的菜市场,午后的图书馆,深夜的地铁站...捕捉不同时空的声音质感。
最特别的一次,他们带着设备来到郊区的养老院。原本计划记录长辈们的故事和歌声,却意外发现了一位曾经是戏曲演员的九十岁老人。
老人听力已经衰退,但一开口唱《贵妃醉酒》,依然字正腔圆,韵味十足。更令人惊讶的是,当她听到《溯》的片段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
“这个好,”她拍着手,“老树发新芽,戏曲就该这么活下来。”
那天临别时,老人拉着苏然的手说:“姑娘,艺术啊,最怕的不是改变,是被忘记。”
这句话深深触动了苏然。回工作室的路上,她一直沉默不语。
第二天,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做传统意义上的专辑,而是创建一个“声音博物馆”,收集、保存并重新诠释那些濒临消失的中国声音——不仅是戏曲,还有各地的方言吟诵、民间手艺的声响、即将消失的职业特有的声音...
“这工程太浩大了,”张真源第一反应是 practical 的担忧,“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完成?”
“不是我们两个人,”苏然眼睛发亮,“是邀请所有人一起。就像那个城市声音地图,但专注于传统文化声音的保护和再创造。”
概念一经发布,反响远超预期。文化学者提供专业指导,技术公司提供AI识别和分类支持,最令人感动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普通人的参与——他们回老家记录祖父母的歌声,寻找老街巷中的传统手艺声响,甚至挖掘出许多被认为已经失传的声音资料。
在这个过程中,张真源和苏然的角色悄然转变——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创作者,更像是策展人和连接者。
然而,挑战随之而来。一天,一位资深戏曲专家公开发文质疑他们的项目:“外行人的胡乱混搭,是对传统的破坏而非保护!”
这篇文章引发激烈争论。传统派批评他们“亵渎经典”,革新派辩护说“活化传统”。
面对争议,张真源想出面解释,但苏然阻止了他:“还记得里斯本的争论吗?有时候,对话比答案更重要。”
他们邀请批评最激烈的几位专家参观工作室,不是辩解,而是展示工作过程和数据。当专家们看到那些濒临消失的声音被精心数字化保存,听到年轻人因为混合版本而对原版产生兴趣的数据,态度渐渐软化。
最转折的时刻发生在一位老戏曲大师到访时。老人仔细听了几个混合样本,久久不语。就在大家紧张等待评判时,他突然问:“能让我试试吗?”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这位八十多岁的大师即兴演唱了一段经典唱段,然后要求苏然用电子设备实时处理他的声音。听到自己的声音被转化为全新的音乐元素,老人孩子般地笑了。
“我唱了一辈子戏,”他说,“今天第一次听到它还能这样表达。不是取代,是延伸。”
这句话成为了项目的转折点。就连最保守的专家也开始认同:在数字化时代,保护不仅仅是原样保存,更是让传统以新的形式活下去。
项目进行到半年时,他们已经收集了超过一千种濒危声音。如何将这些素材转化为音乐作品,成为新的挑战。
一个雨夜,张真源在整理录音时,偶然将一段四川茶馆的说书声与里斯本记录的葡萄牙渔歌叠加在一起。出乎意料地,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声音产生了奇妙的和谐。
这个偶然发现启发了他们:不让“中国声音”孤立存在,而是置于世界声音的语境中,展示人类声音文化的共性与差异。
新专辑最终定名为《声脉》,意为“声音的脉络”,探索不同文化声音之间看不见的连接线。专辑包含12首作品,每首聚焦一个主题(如劳动、爱情、祭祀),并列呈现不同文化中对同一主题的声音表达。
发布方式也很特别:没有大规模宣传,只在特定平台上线,附带所有声音来源的详细说明和文化背景介绍。收益的百分之三十将用于传统声音保护事业。
令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惊讶的是,《声脉》获得了商业和艺术的双重成功。它不仅登顶音乐排行榜,还被多家博物馆列为数字时代声音艺术的典范作品。
最让张真源和苏然感动的是一位偏远山区老师的来信。信中说到,她利用《声脉》中的素材给学生上课,孩子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奶奶哼唱的山歌“很有价值”,甚至自发组织起来跟老人学习。
“你们让传统文化不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信中写道,“而是活着的、呼吸的、能与当代对话的存在。”
成功带来了更多机会:大学邀请开办讲座,国际艺术节邀请参展,甚至有机会参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声音保护项目。
面对蜂拥而至的邀约,他们再次选择了减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们关闭手机,带着简单的录音设备,再次来到那个海边城市。
没有计划,没有目标,只是沿着海岸线漫步,记录感兴趣的声音。在一个小渔村里,他们发现了一位制作传统渔船的老匠人。刨木声、敲击声、老匠人哼唱的工作号子...这些声音组成了一首天然的交响曲。
更令人惊喜的是,老匠人认出他们:“我孙女喜欢你们的歌!她说你们让老东西变酷了。” 他自豪地展示手机里孙女的照片——一个染着粉红色头发的少女,在大学的音乐比赛中演唱了《溯》的改编版本。
“她本来嫌老家土,不爱回来,”老匠人眼中闪着泪光,“自从喜欢上你们的歌,经常回来录我干活的声音,还说要用到自己的音乐里。”
回程的路上,张真源和苏然久久无言。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色,如同他们第一次来这个城市时的模样。
“还记得我们最初为什么做音乐吗?”苏然突然问。 张真源点头:“为了表达无法言说的情感。” “现在呢?” “现在...多了些东西。不仅是表达,还是连接;不仅是创造,还是守护。”
海风渐强,波涛奏响永恒的乐章。张真源轻轻哼起一段旋律,苏然自然地和声。没有歌词,即兴而发,却完美和谐。
在那一刻,他们明白了音乐最深的奥秘:它不是产品,不是商品,而是人类心灵之间的回响与共鸣。而他们的旅程,不过是这永恒回响中的一个小小的、却独特的音符。
新的声音在前方等待,新的连接即将形成。而这一切,都始于倾听的勇气和分享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