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帽与烤鱿鱼

曼谷的七月像被扔进火炉的椰壳，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里浮动着复杂的气息——街边摊的香茅味、摩托车尾气的呛味、还有凤凰花被晒得发蔫的甜香。Leng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站在朱拉隆功大学主校区的林荫道上，手指把那张打印得皱巴巴的注册流程图捏出了几道褶子

他刚从清迈来，对曼谷的一切都还陌生。那些白色的尖顶建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道路像迷宫一样绕来绕去，连路边指示牌的泰文都仿佛比家乡的更潦草几分。行李箱的滚轮在石板路上磕磕绊绊，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像在替他表达此刻的焦躁。

ohm“新生？”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吓了Leng一跳。他猛地回头，阳光正好从椰子树的缝隙里漏下来，晃得他眯了眯眼。等看清来人时，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男生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白色T恤，胸口沾了点浅灰色的建筑模型碎屑，头上扣着顶亮黄色的安全帽，帽檐下的额角挂着几颗汗珠，顺着利落的下颌线往下滑。他手里拎着个没做完的泡沫模型，边角被压得有点变形，另一只手插在牛仔短裤的口袋里，姿态随意得像棵在风里晃悠的椰子树。

leng“是、是的。”

Leng的声音有点发紧，清迈口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糯

leng我……我找不到传媒学院的注册点。”

他把那张快被汗水浸湿的流程图递过去，指尖微微发颤。

男生低头看了眼纸，又抬眼扫了圈周围的建筑，突然“噗嗤”笑出了声。那笑声很清朗，像冰块掉进玻璃杯里的脆响。

ohm“学弟，你走反了。”

他用下巴指了指身后

ohm“这边是建筑系的地盘，传媒学院在湖对面呢，得绕过去。”

他说着，很自然地接过Leng手里的流程图，随手塞进自己T恤口袋，又把那个泡沫模型换到另一只手，腾出空来帮Leng推了把行李箱。

ohm“挺沉啊，装了石头吗？”

他低头看着Leng细瘦的胳膊，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ohm“我叫Ohm，大二建筑系的。你呢？”

leng“Leng。”

他小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行李箱拉杆上的纹路，指腹被磨得有点发烫。

ohm“leng。”

男生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尾音轻轻往上扬，像是在舌尖打了个转

ohm“跟我走吧，正好我刚下课，顺路。”

没等Leng说谢谢，Ohm已经推着行李箱往前走了。Leng赶紧跟上，两人并肩走在斑驳的树影里，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会交叠在一起。Ohm的步子迈得很大，却总能巧妙地配合Leng的速度，不至于让他落在后面。

他话不算多，但总能找到话题。问他清迈的雨季是不是比曼谷舒服，问他传媒系的课程难不难，问他有没有尝过校门口阿婆卖的烤鱿鱼。Leng一边回答，一边偷偷打量他——安全帽下露出的头发是自然的黑色，被汗水濡湿了几缕贴在额前；侧脸的线条很利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弯成好看的月牙；说话时偶尔会抬抬眉毛，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

走到一个岔路口时，Ohm突然停在一个支着遮阳伞的路边摊前。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阿婆，正用铁签翻动着烤架上的鱿鱼，油星溅起来，带着浓郁的香气扑过来。Ohm用泰语跟阿婆熟稔地聊了两句，很快拿着两串烤得焦香的鱿鱼回来，递了一串给Leng。

ohm“刚出炉的，尝尝。”

鱿鱼须上还沾着芝麻和红色的辣椒粉，热气腾腾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Leng愣了愣，双手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Ohm的指腹，对方的皮肤带着被太阳晒过的温度，烫得他像被蜇了一下，赶紧缩回手。

leng“谢、谢谢学长。”

ohm“客气什么。”

Ohm已经咬了一大口，鱿鱼的鲜甜混着调料的香辣在空气里散开，他吃得一脸满足

ohm“这家阿婆的烤鱿鱼是学校附近最好吃的，晚来一步就得等下一波。”

Leng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鱿鱼的肉质很有弹性，炭火烤出的焦香裹着酱汁的浓郁，微辣的后劲慢慢涌上来，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抬眼时，正好对上Ohm看过来的目光，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

ohm“好吃吗？”

Ohm问，嘴角还沾着点芝麻。

Leng用力点头，脸颊因为热和不好意思，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Ohm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弯得更厉害了。他抬手，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Leng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带着点粗糙的质感。

ohm“快到了，前面那栋蓝色屋顶的就是传媒学院。”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

ohm“进去吧，注册完了找个地方吹吹空调，这天儿能热死人。”

Leng“嗯”了一声，攥着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烤鱿鱼，看着Ohm转身离开的背影。那顶明黄色的安全帽在攒动的人群里格外显眼，像个跳跃的小太阳，一步一步，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鱿鱼串，又抬头望了望那栋蓝色屋顶的建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软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