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秋意渐浓，金风送爽。你从铺着软绒的床榻上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透过窗棂望去，外面庭院里的枫树已然红了大半，如同燃烧的霞云，甚是好看。
“雪珏！”你兴致勃勃地唤来贴身婢女，“今日天气这般好，我们去后山小树林里捡枫叶吧！听说那边的枫叶最是红艳！”
雪珏正在为你整理梳妆台，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一丝迟疑：“可是……小姐，后山林子深，近来……”她似乎想说什么，但被你兴冲冲地打断了。
“哎呀，有什么好可是的！你还不相信你家小姐我吗？”你跳下床榻，灵活地转了个圈，展示了一下自己很不错的身手，“再说了，就在外围转转，能有什么事？走吧走吧！”
雪珏看你如此兴致高昂，终究不忍扫兴，将到了嘴边的劝诫又咽了回去，无奈笑道：“好吧，都听小姐的。不过……就我们两个吗？要不要叫上六殿下或者任小姐他们？”
你撇撇嘴，一想到林疏鹤那黏人劲儿和任维安偶尔和你的吵吵闹闹，就觉得脑仁疼：“叫他们干嘛？难得清静！就我们俩……嗯，再把漓汐叫上，让他负责拿东西和护卫。”
“是，小姐。”雪珏应下，心中稍安，有漓汐在，总归安全些。
简单用了些早膳，你便带着雪珏和漓汐出了门。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在林间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清香。
你像只出笼的小鸟，欢快地在林间穿梭，专挑那些形状完美、颜色炽红的枫叶捡。
雪珏和漓汐跟在你身后，一个细心地将你挑好的枫叶收拢好，一个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小姐，您慢点跑！当心脚下！”漓汐看着你在凹凸不平的林间蹦蹦跳跳，忍不住出声提醒。
“知道啦知道啦！”你头也不回地应着，目光被不远处地上的一片枫叶吸引。
它比其他叶子都要大，色泽是那种极其纯正的血红色，叶脉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近乎金色的脉络，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哇！这片最好看！”你欣喜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它拾起，对着阳光仔细欣赏，越看越喜欢。你随手将它揣进了衣兜里，准备带回去做成书签。
玩累了，你便让雪珏和漓汐将收集来的漂亮枫叶堆成一个小堆，然后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躺了上去，像是躺在柔软的毯子上，还来回打着滚，咯咯直笑，仿佛回到了童年玩雪的时光。
雪珏看着你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忍俊不禁：“小姐，这下可真像只快乐的小鸟了！”
“那当然~”你从枫叶堆里坐起来，发间衣襟都沾了不少碎叶，心情却无比舒畅，“走吧，我们回去！今天收获满满！”
回到晓府你的黛莹院，你迫不及待地褪下沾了草叶和灰尘的外衫，命人准备热水沐浴，想要洗去一身的疲乏和尘垢。
那片最漂亮的枫叶，被你随意放在了梳妆台上，想着待会儿再处理。
入夜后，万籁俱寂。
梳妆台上，那片原本在阳光下艳丽夺目的血红枫叶，在清冷的月光下，却悄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叶身上那淡金色的脉络，似乎微微鼓动起来，隐隐散发出一种极淡的、不祥的暗红色微光。
一直寄居在玉镯中修养的苏柠潼的灵体最先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股阴冷、污秽、充满怨念的邪祟气息，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源头正是那片枫叶！
“邪祟之物？！”苏柠潼心中大骇，“语语的房间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立刻现出灵体，试图用自身微薄的力量将那枫叶摧毁或扔出去。
然而，那枫叶仿佛生了根一般，牢牢吸附在桌面上，任凭她如何努力，竟纹丝不动！更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将其与这片空间，乃至与你的气运短暂地连接了起来！
“不好！”苏柠潼心急如焚。她能感觉到这邪物正在悄无声息地影响着什么，其上的诅咒恶毒而诡异，但似乎并非直接致命的类型，更像是一种……篡改与替代？
情急之下，她顾不得自身恢复，咬咬牙，将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本源法力，尽数逼出，化作一道极其柔和纯净的白光，缓缓注入正熟睡的你体内——这是光灵根最本源的力量，虽不能直接驱邪，但至少能在短时间内护住你的心脉和灵台，最大程度地抵抗那邪祟的侵蚀。
“师妹……师姐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但愿能为你争取一线生机……”做完这一切，苏柠潼的灵体变得更加虚幻透明，她担忧地望了你一眼，重新回到了玉镯之中。
……
第二天清晨，你在一种极其别扭的感觉中醒来。
脖子酸痛，床板硬得硌人，周围的布置也陌生得很。你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一看——这根本不是你那舒适温馨的闺房黛莹院！这分明是府里用来招待普通客人的厢房！
“怎么回事？”你一头雾水，正欲下床查看，房门却被猛地推开！
雪珏一脸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看到你，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道：“小、小姐！您怎么睡在这儿了？！不好了！您的黛莹院……黛莹院里来了一个、一个我们素不相识的小姐！她和您长得一模一样！我和漓汐根本就不认识她！可、可府里其他人好像都认为她才是您！”
你闻言，如遭雷击！也顾不上脖子酸痛了，跳下床就朝着黛莹院狂奔而去！
当你气喘吁吁地赶到自己院门口时，眼前的一幕让你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只见院中，一个穿着你平日最爱穿的绯色衣裙、梳着和你一模一样发髻的女孩，正背对着你，逗弄着廊下挂着的画眉鸟。那身量、那背影……竟与你别无二致！
仿佛是听到了你的脚步声，那女孩缓缓转过身来。
轰——！
你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张脸……竟然真的和你原来的容貌一模一样！
只是……只是那眉梢眼角的细微神态，却透着一股与你截然不同的、矫揉造作的妩媚多情，若不细看，几乎能以假乱真，但细看之下，竟觉得有几分风尘之气。
你难以置信地踉跄着后退几步，冲到院角的荷花缸旁，急切地俯身看向水中倒影——
倒影中的人，肌肤胜雪，眉眼精致，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艳丽甚至带着几分轻佻的脸庞！这根本不是你晓鹿语！
你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脸。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从宫里赶来的林疏鹤。
他径直冲进院子，目光精准地落在那个假“晓鹿语”身上，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急切，竟然当着你的面，一把将那个冒牌货紧紧抱在怀里！
“语语！你没事吧？听说你院子里进了古怪？吓死我了！”他语气中的关切和紧张无比真实，却半分没有分给站在一旁、顶着陌生脸庞、真正惊恐无助的你。
那个假“晓鹿语”依偎在林疏鹤怀里，柔弱地摇了摇头，然后抬起眼，目光越过林疏鹤的肩膀，落在了你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其隐晦的、得意的弧度，声音却装得温婉又疏离：
“这位小姐……你是何人？为何在我晓府内院？若是迷路了，还请尽快回府吧，莫要让家人担忧。”
你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紧接着，任维安也闻讯赶来了，她看到院中的情形，也是愣了一下，随即跑向那个被林疏鹤护着的冒牌货，担忧地问：“语语？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假“晓鹿语”对着任维安，也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于“晓鹿语”的乖巧笑容，点了点头。
连乌阳也从角落里跑了出来，亲昵地蹭了蹭假“晓鹿语”的腿。然而，当它的鼻子无意间嗅到你身上残留的气息，以及你口袋里那片枫叶散发出的极淡邪气时，它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兽瞳瞬间变得锐利无比，死死盯住了你！
下一秒，乌阳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低吼，周身妖力爆发，竟猛地朝你扑了过来！利爪直取你的咽喉！
“小姐小心！”站在你身旁的雪珏想也没想，猛地将你往旁边一推，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替你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噗——！”利爪穿透了雪珏单薄的身体，鲜血瞬间涌出！
她看着你，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喷出一大口鲜血，软软地倒了下去，美丽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神采。
“雪珏！！！”你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扑过去想要抱住她，却被乌阳警惕地拦住。
“乌阳！你疯了？！你干什么？！”系统018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厉声质问。
乌阳挡在那个假“晓鹿语”身前，龇着牙，声音冰冷充满敌意：“邪祟之气！她身上有极其恶毒的邪祟之气！她想害语语！”它指向你，眼神凶狠。
害她？！我害我自己？！
你百口莫辩，巨大的冤屈和恐惧将你淹没。
而林疏鹤、任维安等人听到乌阳的话，再看向你的眼神瞬间充满了警惕和怀疑！他们显然更相信日夜陪伴的灵兽的判断！
那个假“晓鹿语”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快意，她立刻指着你，用那种受了惊吓的、楚楚可怜的语气下令：“漓汐！柳优！此人来历不明，身怀邪祟，还想对我不利！快！杀掉她！”
漓汐站在你身前，眉头紧锁，看着地上雪珏的尸体，又看看你，脚下如同生了根，没有动。
他沉声道：“小姐……此事尚有蹊跷……”
“真是不忠心的奴仆！”假“晓鹿语”恶狠狠地瞪了漓汐一眼，转而对自己带来的、林疏鹤的贴身侍卫柳优命令道：“柳优！你上！杀了这个妖女！”
柳优略一迟疑，但看到林疏鹤并未出声反对，他正全心安抚着怀里“受惊”的假货，便拔出佩剑，攻向漓汐！
漓汐武功虽高，但柳优是皇家精心培养的顶尖侍卫，招式狠辣，经验老道。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剑光闪烁，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漓汐还要分心护着你，很快便落了下风。不过十数招，柳优找到一个破绽，一剑刺穿了漓汐的胸膛！
“漓汐——！”你看着又一个忠心护卫为你倒下，目眦欲裂，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很快，你便被如狼似虎的侍卫们扭押起来。无论你如何挣扎、如何辩解，无人相信顶着这张陌生妖媚脸孔的你会是真正的晓鹿语。
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甚至连你最亲近的灵兽都指认你。
你被冠以“妖邪”、“刺客”的罪名，押往刑场。
跪在冰冷的斩首台上，听着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和议论纷纷，你只觉得荒谬又可悲。
没想到，你晓鹿语，历经三世坎坷，这一世本以为能安稳幸福，最终竟会以这样一种荒唐的方式，顶着这样一张陌生的脸，不明不白地英年早逝……
冰冷的鬼头刀被刽子手高高举起，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刺骨的寒芒。
刀锋落下，带着呼啸的风声，离你的脖颈只剩一尺之遥！
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假“晓鹿语”手腕上，那枚与你一模一样的储物玉镯，她竟连这个都完美复制了？！玉镯毫无预兆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白色光芒！
一道清冷而蕴含无尽怒意的声音，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响彻整个刑场：
“孽障！安敢欺天！”
只见一道白衣身影撕裂空间，骤然现身于刑场之上！正是墨清恒！
他面寒如霜，甚至看都未看那刽子手和鬼头刀，只是宽大的衣袖朝着那假“晓鹿语”轻轻一挥——
“不——！”假“晓鹿语”脸上那得意的、恶毒的笑容瞬间化为极致的恐惧，她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如同被烈日照射的冰雪，从指尖开始，迅速消融、分解、化为最原始的飞灰，眨眼间便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与此同时，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了你、以及不远处雪珏和漓汐尚未完全消散的神魂。
墨清恒眸光清冷，再次挥袖，声音带着一种涤荡乾坤的威严：
“虚妄破灭，魂归来兮！”
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灵魂被强行抽离又猛地按回原位！
再次睁开眼时，你发现自己正好好地躺在黛莹院自己柔软舒适的床榻上，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你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触感光滑熟悉！你连滚带爬地扑到梳妆镜前——镜中映出的，正是你自己那张熟悉无比的、带着些许惊魂未定却明媚娇俏的脸庞！
“小姐！小姐您醒了！”房门被推开，雪珏端着水盆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鲜活的笑意，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您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奴婢好像听到您惊叫了一声……”
漓汐也紧随其后出现在门口，神色如常，恭敬地问道：“小姐，今日可要晨练？”
仿佛之前那场可怕的血腥替换、刑场冤屈，都只是一场逼真到极致的噩梦。
但你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梦。
你低头，看向梳妆台——那片血红色的枫叶，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此刻，它仿佛耗尽了所有邪异的力量，叶身变得枯黄脆弱，那淡金色的脉络也彻底黯淡消失。
而你的储物玉镯上，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苏柠潼姐姐的、温暖却疲惫的气息。
你握紧了拳头，心底一片冰寒。
季沫白……或者说是那股冥冥中一直在针对你的恶毒力量……竟然已经能用出如此诡异刁钻的手段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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