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合了汇合了

我盯着陈文锦，脑子里飞速过滤着她的话，但脸上没露太多痕迹，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你一时无法接受，很正常。”文锦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像深潭的水，“当年我们亲身经历，也花了很长时间才被迫相信。”

我继续摇头，眉头微蹙，像是在努力消化：“那个‘它’……对你们做了手脚，让你们无法正常衰老，但代价是……最终会变成那种……怪物？” “怪物”两个字，我吐得有些艰难，脑海里闪过的却是蛇沼里那些扭曲的影子，以及后来在沙海中见过的更多非人之物。

文锦颔首，眼神空洞了一瞬，仿佛穿透了时间，看到了可怖的景象：“我们称之为‘尸化’。从身体内部出现异变，到完全失去人形，过程大约半年。第一个发生尸化的是个女孩……我们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就好像跳过了死亡，直接从活人变成了活动的尸体。”她的描述简洁，却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

“根源是什么？有办法阻止吗？”我问，语气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追问，尽管心底对某些答案早已有了模糊的轮廓。

文锦再次摇头：“‘尸化’的发生毫无规律可循，唯一的前兆就是身上出现特殊的气味。我们最初怀疑是西沙海底墓里带出的古老疫病，后来研究排除了这点，但可以肯定，这种现象与汪藏海脱不了干系。”

“所以你们才拼命研究汪藏海？”

她沉默地点头，接着讲述了逃出格尔木地下室后的经历。

过程被她一语带过，只说复杂。

之后他们被不明势力追捕，颠沛流离，最终选择重返这座废弃的疗养院藏身，既是躲避，也是为了就近调查汪藏海，寻找线索。

“那么，你们认为这里，藏着解决‘尸化’的方法？”我切入核心。

“我们推测，汪藏海追寻的是战国帛书记载的某种成仙之术，但他复活的技术并不完善。我们成了不成熟品的实验品，获得了畸形的长生，代价就是最终异变。”文锦道，“汪藏海的终点很可能就在这里，帛书的源头也可能在此。但在这点上，我和霍玲产生了分歧。她独自带人进去了，我选择了等待。几个月后她回来了，尸化已经开始，健忘，情绪失控，新陈代谢快得诡异……最后，她也成了怪物。考察队，只剩我一个，等待不知何时降临的结局。”

“我本想一直隐藏，但一个月前，我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我知道时间到了，必须来这里做个了断。为了我，也为了……你三叔，还有裘德考背后的那个‘它’。”

“但这些，为什么扯上我？”我追问，这是关键，“寄录像带给我的是你？”

“不是我。”文锦神色一正，“这也是缺失的一环。看到你出现在队伍里，我很惊讶，才让定主卓玛也叫上你。你的出现意味着‘它’已经渗透了我的计划，所以我发出了警告。那盘本该寄给裘德考的带子，是‘它’转寄给了你。”

“‘它’的目的？”

“不清楚。或许是不希望裘德考成行，或许希望组成一支由起灵、解连环和你参与的，更‘干净’的队伍。只是推测。好在解连环用了计谋，阴差阳错，我的计划还是启动了。‘它’现在大概也在判断，我究竟混在了谁当中。”

我揉了揉眉心，不是疲惫，而是让思维显得更集中。

“你还有多少时间？我们来得及吗？”

她似乎想碰触我的手以示安慰，但动作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只淡淡道：“别担心我。到了这里，是好是坏，我都接受。这里是我的终点，是起灵的，也是解连环的。你该多考虑自己。”

我看着她和旁边沉默不语的张起灵，心说把终点挂嘴边，问过我了吗？

这时，我们临时垒起的石障外，传来几声轻微的敲击，接着是一声咳嗽：“里面有人吗？”

我立刻警觉，闷油瓶已经无声地靠了过去。

“小心，可能是那种蛇，它们会学人话！”我低喝。

外面那声音立刻道：“放屁！是不是吴邪？”

闷油瓶回头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道：“蛇不会对话。”

有他在，蛇说不出话就嘎了。

他动手撤开屏障。矿灯光线下，照出一张糊满淤泥的胖脸，是胖子。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是三叔的伙计，黑眼镜和解雨臣也在其中。

胖子抹了把脸，唾沫横飞：“哎呦喂！真在这儿！我说天真同志，你丫属耗子的吧？钻个坑就没影儿了！害胖爷我好找！……嘿，小哥也在？逮着了？”

他挤眉弄眼，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地在我和闷油瓶之间瞟。

我懒得理他的调侃，直接问：“你们怎么回事？怎么找到的？我三叔呢？”

胖子一摊手：“别提了，跟丢了呗。那老狐狸滑不留手。”

我心知解连环肯定是去完善某个环节，或者去找真正的三叔吴三省了。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我早已不是怀疑，而是基本确定。

他们共享秘密，彼此算计又合作，绝不仅仅是因为长相相似。

（吴邪造谣中……）

我回头看了眼文锦，用眼神询问她的打算。文锦朝我微微点头：“走吧，去看看。”

后面几个伙计不认识文锦，好奇地问这大姐是谁。

我顺口道：“三爷的相好。”

胖子立刻接茬，对那几人吆喝：“没点眼力见！叫大姐头！”

那几人被唬得一怔，还真乖乖叫了。文锦淡淡瞥了我一眼，带着点无奈：“少贫。”

我们跟着队伍走了一段，在一个更大的蓄水池里找到了“三叔”。

这里菌丝网络更密集，像巨大的灰色树根爬满四壁。

人少了一半，个个面无人色。文锦指挥他们堵住了唯一的入口。

我发现这个蓄水池似乎是系统的终点。

“三叔”躺在地上，脖子和胳膊上有几个渗血的孔洞，脸色发青，意识模糊。照顾他的人说：“咬死三个后才咬的他，毒液不太多了，但还是很凶。”

他微微睁眼，视线先是模糊地扫过，落到文锦身上时，猛地一颤。他又看向我，嘴唇翕动，说不出话。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里发堵。

无论他是解连环还是吴三省，我记忆中那个带着我、护着我的三叔形象，都与眼前这人重叠。

这无法改变。

文锦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

他也回望着。

半晌，他吃力地抬起手。

文锦握住他的手，声音很轻：“小邪都知道了。不用再瞒，我们都不怪你。”

他嘴唇哆嗦着，眼泪涌了出来，看看我，又看看文锦，竭力想说什么。

文锦俯下身，耳朵贴近他的嘴唇，片刻后，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我知道了。你归队了，不是你的错。”

他目光转向我，我也握住他另一只手，喉咙发紧，最终只低低喊了一声：“三叔。”

听到这称呼，他情绪激动起来，身体颤动了一下，昏死过去。

我心头一紧，忙叫人。

旁边伙计检查后说：“没事，昏过去了。”

我松了口气。这时，另一边有人喊：“这里有道石门！”

闻声过去，只见蓄水池底部嵌着一块石板，上面锈着两个铁环。

几个伙计吆喝着用力拉起石板，露出下面黑漆漆的洞口。

黑眼镜和闷油瓶率先下去探查。过了一会儿返回，黑眼镜汇报：“下面挺宽敞，是个天然溶洞，四壁有不少石门，像是修蓄水池时顺便利用的。

空气流通，没蛇味儿，好像还能通往别处。”

他边说边习惯性地想摸烟，被旁边的解雨臣不着痕迹地按住了手。

解雨臣没说话，只递过一个水壶，眼神清淡，却让黑瞎子讪讪一笑，接过了水壶。

“嘿，哑巴张，下面情况咋样？”黑眼镜灌了口水，转向闷油瓶。

闷油瓶言简意赅：“安全。可通行。”

一听下面可能没蛇，而且有出路，留下来的人都躁动起来，纷纷表示要下去。

我拦住他们：“情况还不明朗，别一窝蜂都下去。这里暂时安全。下面万一有机关，比蛇还麻烦。”

这么一说，众人又犹豫起来。最终决定，还是我们几个核心的人先下去探路。黑眼镜嬉皮笑脸地搂住解雨臣的肩膀：“花儿爷，下面黑，跟紧我，别走丢了。”

解雨臣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手：“管好你自己。”但脚步却跟了上去。

闷油瓶看向我，眼神沉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跟紧。”

我嗯了一声，下意识想避开他过于专注的视线，但脚步还是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他似乎察觉到我这点细微的躲闪，没说什么，只是在我跳下洞口时，自然而然地在下面托了我手臂一把，稳住了我的身形。

那触感一瞬即离，却让我耳根有点发热。

胖子在旁边嘿嘿低笑两声，被我一肘子顶在腰侧，龇牙咧嘴地闭了嘴。

文锦也跟着我们下来。

下面是一个环形的巨大天然岩洞，矿灯光扫过，四壁布满了年代久远的石门，透着神秘和诡异。

胖子甩下绳子，大大咧咧地朝一边走去，嘴里嚷嚷着：“呦嗬！还真是别有洞天啊！”

张起灵默不作声地走在我左前方半步的位置，形成一个隐隐的保护姿态。

黑眼镜和解雨臣则已经走到了稍前方，黑眼镜正指着某处跟解雨臣低声说着什么，解雨臣偶尔点头，侧脸在矿灯微光下显得格外冷静精致。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又感受着身边闷油瓶无声的存在，心底那点因为文锦的话而泛起的波澜，奇异地平复了些。

前路未知，凶险依旧，但至少，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