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些沮丧。
我盯着水底,心说如果这里就是目的地,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什么东西埋在这些陶罐下面了。
但这不太现实,之前那么多人来过,要真有东西,早该被挖出来了。显然这里还不是终点。
最让人头疼的是,我们连要找什么都不知道,闷油瓶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这种漫无目的的搜索最是磨人。
我烦躁地踢了几下水,试图驱散寒意和紧张。
水花四溅中,我忽然看到自己的倒影在水波中扭曲变形,脸和下半身诡异地重叠在一起,而倒影的其他区域,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漆黑。
我猛地一个激灵,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抬头看向正上方。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头顶的空间高了许多,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我迅速拧亮矿灯,调到强光档,一道白炽光柱直射而上。
周围人都被我的动作吸引,纷纷抬头。
下一刻,所有人都僵住了。
在我们头顶的洞顶岩层中,镶嵌着一块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物体。
它凸出洞顶的部分呈球形,几乎覆盖了整个视野,质地像是岩石,颜色却与周围的石柱和洞顶截然不同。
最诡异的是,这块巨石表面布满了柏油桶大小的孔洞,成千上万,密密麻麻,丑陋得如同被蛀空的莲藕。
“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胖子喃喃道。
文锦倒吸一口凉气:“天……这是一块天石。”
天石,古人对陨石的称呼。
眼前这东西只可能是陨石,否则无法解释它如何嵌入岩层。
但这体积太惊人了,嵌入岩层的部分还不知道有多深。
其他人陆续反应过来,纷纷用矿灯照射,试图寻找陨石与岩顶的交界。
粗略估计,光是可见部分的直径就有五六百米,若是算上埋在岩层里的部分,恐怕接近一公里。
那些孔洞让这颗陨石看起来像腐烂的蜂巢。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它像我们见过的那些丹药。
孔洞深处漆黑一片,灯光照不进去,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浑身不自在。
文锦声音发颤:“这里就是目的地了……西王母最终的秘密,汪藏海找的可能就是这东西……”
“他要这玩意儿干什么?”我装做无法理解道。
文锦摇头:“还不清楚,可能和这些孔洞有关。怎么会这么多?”
我看着那些窟窿,背脊发凉:“会不会是人工挖的?难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黑瞎子难得正经道:“应该是天然的。很多陨石都是蜂窝状,只是这些洞特别难看。”
他说着,顺手把解雨臣往身后护了护。
解雨臣没说话,只是默默观察着陨石表面的纹理。
一个伙计忽然道:“你们听说过吗?柴达木盆地和塔里木盆地可能都是小行星撞击形成的。
这东西也许是当时的碎片,塔木陀就是陨石眼。
西王母人在这里建城,修地下蓄水池时发现了这颗陨石。我猜,这一定是西王母神权的象征。”
我看了那伙计一眼,记不起他的名字。
正要细问,却被胖子的吆喝打断了。
胖子和闷油瓶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四五百米外,正朝我们挥手。
我们蹚水过去,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才看清陨石与洞顶的交界处。
眼前的景象堪称地狱。
大量石柱从洞顶垂落,形成一片怪异的石瀑布,坡度较缓,可以徒步而上,规模大得像座小山。
这不是溶洞地貌,而是陨石撞击时高温融化岩石形成的奇观。
那些石瀑布形状狰狞,如同无数巨大触手粘在一起。
在其中最宽的一条石瀑布上,我们看到了简陋的石阶,两旁放着青铜灯器。
石阶顶端,石瀑布与洞顶连接处断裂,被修整成一个石台。
我环顾四周,明白那一定是祭祀神台——在那里可以最近距离接触陨石,又能俯瞰整个祭祀区。
最关键的是,祭祀平台上放着一具巨大的石制王座,造型古朴,有几个尖角。
而王座上,赫然坐着一个人影。
我倒吸一口凉气:“那是谁?难道是西王母?她还在看守自己的圣地?”
远远看去,那个人影轮廓模糊,但确实是坐姿。我立即让人准备黑驴蹄子。
胖子摇头:“不可能是西王母。死了要么埋了,要么躺棺材里,哪有坐着的道理。我看是石头人。”
文锦反对:“这里不兴人俑,我们一路过来没见过一个人俑。这里如此隐秘,是西王母的圣地,这个人影肯定非同小可,要千万小心。”
胖子咂嘴:“可惜潘子的枪毁了,否则这个距离,老子一枪打过去,是人是鬼立马见分晓。”
我心想是鬼你也打不死,是人你就成杀人犯了。
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过去,那是唯一能接近陨石的地方。
我们召集人手,朝石台走去。
这里应该没有机关,石阶修得很简陋,两旁的青铜灯座已经完全锈蚀。
胖子想撬一个装包里,结果一碰就碎。
慢慢踏上石阶,脱离水面后,感觉身子重得像灌了铅。休整片刻,我们揣着黑驴蹄子,小心翼翼地猫腰走上神台。
人多胆子大,几乎没怎么犹豫,几道矿灯光齐刷刷照向那个人影——王座上确实坐着一具女尸。
她戴着繁复的头冠,若不是发髻,几乎辨不出性别。
身上穿着金丝裙袍,缀满玉片,端坐如定,栩栩如生。
女尸的脸发青,仔细看才发现是覆盖了一层青色胶质,像是石灰,然后精心雕塑而成。
她全身没有露出一丝皮肉,不知衣服下的尸体保存如何。
整体看起来像庙里的泥塑菩萨,在矿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女尸身后还立着两具守卫,穿着西域铠甲。
这两具尸体保存得没那么好,脸上石灰脱落,露出里面腐烂的骨骸。
因为盔甲是黑色的,材质似玉俑,刚才我们没注意到。
三具古尸笔直地或坐或立,显然经过特殊处理。
“这会不会是西王母?”胖子轻声问。
我点头:“看这架势差不多。想不到她真的在这里,古人把她的尸体处理后安放在这儿。”
胖子盯着那些玉片,两眼放光:“总算看到些好东西了,原来都穿在身上。娘们就是娘们,临死也舍不得这点基业。”我立刻在他动作前按住他。
闷油瓶示意我们别靠近。
他指着王座四周地面雕刻的花纹——一只大头小身的人面鸟,花纹呈圆盘状将王座围在中心。
他用奇长的手指摸着圆盘边缘:“有细缝,可能也有平衡机关,别靠近。”
我们这才松了口气,想起抬头看头顶。
陨石表面几乎触手可及,跳一下就能碰到。
我们头顶正好有几个深孔,灯光照进去,发现孔洞直通陨石内部,深不见底。孔壁光滑,确实不像人工开凿。
汪藏海找这东西干什么?
如果按文锦所说,他是来寻找长生之法,那这颗陨石和长生有什么关系?
我仔细观察,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颗陨石的材质,怎么这么像玉俑?
颜色、光泽都极其相似。
我跳起来摸了一把,触手温润,一点也不凉——这分明是玉石的感觉。
“乖乖,”我低声道,“这该不会是块'陨玉'吧?”
世上有种宝石叫“陨玉”,是一种特殊的陨石,因材质手感似玉而得名,在古代极其珍贵。
不过这陨石颜色比普通陨玉深得多,可能是含有特殊成分的罕见品种。而那些玉俑,就是用这种陨玉做的?
要真是这样,这东西可就价值连城了。这么大一块,按斤卖我们也发了。
我把想法一说,众人都觉得有理。
“看来,血尸的形成和这块陨石关系很深。”文锦道,“古代西王母发现了这种力量,就用陨石制作玉俑。”
我灵光一闪:“你们说,从汉代开始流行的金缕玉衣,传说能保尸身不腐,但考古发现的金缕玉衣连玉石都烂了,说明传说不可信。
那这种传说从哪来的?
会不会是最初的方士查阅古籍,看到对玉俑护尸的记载,却不知道这种玉和普通玉不同?”
“战国帛书!”胖子接话,“你是说,汉代金缕玉衣是模仿战国帛书上写的玉俑制作的?”
“有可能。”我点头,“然后汪藏海发现了这个破绽,开始寻找制作玉俑的真实材料。”
一下子,很多线索在脑中清晰起来:“如果真是这样,汪藏海那么多的盗墓活动,都是在寻找这块陨玉?最后他终于找到这里?”
“不对。”文锦没我这么兴奋,即使只是表面的,“按你这么说,他既然到了这里,应该已经得手了。
但我们在海底墓没看到玉俑。
玉俑不是他的目标。”
“那他的目标是什么?”我觉得自己的推测很合理。
文锦凝视着陨石上的孔洞,轻声道:“不知道。但我有种感觉,目标就在这些洞里。”
她的语气让人发毛。
我们都抬头看那些黑洞,心里直打鼓:里面会是什么?
看了一会儿,文锦忽然开始从包里掏绳子:“我要进去看看。”
我一听这怎么行,刚要阻止,闷油瓶却拦住了我。
和他对视的瞬间,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有选择,但文锦别无选择。说什么都是徒劳。
我长叹一声,涌起一股无力感。
人只有在帮不了想帮的人时,才会感到自己的渺小。
原以为这种无奈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没想到现实中真让我碰上了。
文锦动作利索,已经开始准备。
她让闷油瓶帮忙接绳子,自己用矿灯照射那些洞口,准备选一个进去。
我难得有些沉默,因为我知道,陈文锦一旦进去便出不来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出来。
文锦,再见了。
我在心里默默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