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空间里，他看到“自己”（或者说，十年后的那个自己）正姿态闲适地靠坐在一张看起来相当舒适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美元，正慢条斯理地清点着。
那摞钱的厚度让吴邪眼皮跳了跳，而当他视线越过关根，看到沙发后面那座几乎要闪瞎人眼的金色小山时，呼吸都滞了一下。
他虽然从小没为钱发过太大愁，吴家小三爷的名头在杭州地界上也还算好使，但眼前这种只在电影里见过的金山银海堆在眼前的视觉冲击力，还是让他瞬间有点发懵。
此刻的关根，周身散发着一种类似于他二叔谈判时的沉稳气场，却又多了几分历经风浪后的淡漠和深不见底。
吴邪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脸上堆起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谄媚的笑容，凑了过去：
“嘿嘿，关……关老板，忙着呢？”
关根抬眸，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目光没什么温度，手上点钱的动作却没停。“核对一下数目。”他语气平淡，“那系统嘴上说一滴都不剩了，鬼知道是不是真的。
跟主系统那边对了下账，还是自己数一遍踏实，免得被人坑了还帮人数钱。”
他已经数了不知道多久，脸上却不见丝毫疲态。
在这意识空间里，精神体的状态似乎不受肉体限制。
吴邪干脆滑坐到沙发边的地上，笑嘻嘻地伸手给他捶腿：“老爷，关大老爷，赏我也数数过过瘾呗？”
关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想数？活儿可不轻快，那堆金子后面，还有几百箱现金等着呢。”
“几百箱？！”吴邪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点发颤，“那……咱们这回到底捞了多少？”
“具体没个准数，”关根换了一摞钱，继续点，“主系统清单上说有一张无限额的黑卡，可我翻遍了，只有这些黄白之物和现钞。问零八幺七，它咬死了说没有。本来想用点手段让它说实话，刚有点眉目，就被你叫出来了。”他说完，又淡淡地扫了吴邪一眼。
吴邪顿时有种坏了大事的感觉，心里暗骂那系统狡猾，自己怎么偏偏在那关键时候打扰！这下好了，到手的黑卡飞了！
“可……零八幺七跟我说的时候，样子挺真的，还给我看了它的系统仓库，确实是空空如也。
会不会……真是我们冤枉它了？”吴邪还抱着一丝幻想，小心翼翼地问。
“哦？”关根眉梢微挑，忽然笑了一下，手指灵活地翻动着钞票，速度快得带起残影，“看来确实是我们错怪好人了。”
在这无聊的意识空间里，逗弄一下年轻时的自己，也算是个消遣。
“那……不是它拿的，黑卡能去哪儿了？”吴邪追问。
关根点钱的动作一顿，抽出几张簇新的美金，用边缘在吴邪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纸币锋利的边缘刮得皮肤生疼，吴邪“嘶”了一声往后缩。
关根站起身，走到那片虚幻的光明边缘，望着远处，幽幽叹了口气：“有些事儿，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喂！什么叫对我没好处？我都快三十的人了，别总拿我当小孩行不行？”吴邪有些恼火。
“等等——”话一出口，吴邪自己先愣住了，一个离谱却合理的猜测猛地窜进脑海，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贪了这钱的……不是0817，难道是……”
“主系统。”关根的声音同时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确定。
两人异口同声，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操！还真是它？！”吴邪一股火就拱了上来。
他对钱财本身并不那么执着，但该是他的，一分也不能少！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口气怎么能忍？
“不行！这不能就这么算了！
得讨个说法！”
关根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找我过来，不是为了说林薇薇的事吗？怎么扯到这上头了？”
“呃……对，对！”吴邪这才想起正事，尴尬地挠了挠头，“妈的，还不是被这贪钱的王八蛋给气的！”他迅速收敛了情绪，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关哥，已经确定了，那女人确实是带着系统来的，八成是攻略类。
我们这次的奖励里，有没有那种能制造假象、掩盖真实情况的道具？
得让她那个系统读出我们想让它读到的数据。”
“有倒是有。”关根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
还没等关根提条件，吴邪立刻抢白，语气带着点耍无赖又理直气壮的恳求：“关大老爷，您行行好！
这事儿可关系到小哥！
你总不想看着小哥被那女人纠缠不清吧？”
一听事关张起灵，关根脸上的戏谑瞬间收敛，干脆地点头：“东西在那边，自己去拿。”没有任何犹豫。
很快，吴邪手里多了一个东西——一根造型……十分少女心、亮晶晶的“仙女棒”。
关根还“贴心”地递给他一张字条，告诉他使用的时候需要配合一段特定的“咒语”，才能指定覆盖的目标和效果。
“来，照着上面念，道具就能启动了。”关根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狡黠的、如同狐狸般的笑容，显然没安好心。
吴邪接过字条一看，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我靠！不是吧？！
真要念出来？
心里默念不行吗？”
“不行哦，”关根摇晃着一根手指，表情无比“真诚”，“使用说明上白纸黑字写着呢，必须出声。”他当然不会告诉吴邪，心里默念其实也有效。
吴邪看着手里的仙女棒，又想想张起灵，把心一横：“……行吧！为了计划，脸皮算什么！”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挠了挠脸颊，有点跃跃欲试，“那个……关根，我先试试效果啊。”
关根无所谓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随便找样东西试。
吴邪的目光在那座金山上流连了片刻，又看了看成堆的美钞，最后落在了奖励物品里看起来最不值钱的一个箱子上——那里面似乎装着一台电脑主机。
“爱与正义，心灵之光，请赐予我改变现实的力量……呸！”他磕磕巴巴、面红耳赤地念出那段羞耻至极的咒语，最后猛地指向那台主机，“——把这个，变成小黄鸡！！”
话音刚落，那台主机在他眼前一阵模糊，下一秒，竟然真的变成了一只毛绒绒的、傻乎乎的黄色小鸡玩偶！吴邪难以置信地伸手拿起来，掂了掂，手感居然还挺实在。
关根在一旁凉凉地提醒：“效果只能维持一小时。
用完一次，要等六分钟才能用下一次。
你自己掐好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亲眼见证如此神奇（且羞耻）的一幕，吴邪内心有些激动，也顾不得尴尬了，拿着仙女棒，心思立刻回到了现实中的计划上。
他从意识空间退出，将那根晶莹剔透的仙女棒小心翼翼地塞进枕头底下。
窗外夜色已深，他躺下来，闭上眼睛。
明天，戏就要正式开锣了。
第二天晌午刚过，吴邪就和张起灵走进了上海滩一家颇有名气的戏园子。
它这地方是吴邪“精心”挑选的——人多眼杂，消息灵通，林薇薇不难找到他们，又因是半公开的场合，不至于让她做出太出格的举动。
吴邪怀里揣着那根略显滑稽的仙女棒，手心有些湿漉漉的。
他瞥了眼身旁的张起灵，少年穿着一身干净的深色布衣，身姿笔挺，在这喧闹的戏园子里，竟自成一方静谧。
他对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似乎没什么兴趣，目光大多落在吴邪身上，或者就安静地看着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
“小哥，放松点，”吴邪凑近些，压低声音，“等她来了，就按昨天商量好的来。”他说着，自己先觉出几分不自在。
张起灵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视线掠过吴邪微微泛红的耳廓，没多言语。
果然，一出戏还没唱完，林薇薇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戏园子门口。
她今日显然是特意打扮过，一身时兴的旗袍勾勒出身段，脸上薄施粉黛，眼神四下里一扫，立刻锁定了他们这一桌，随即绽开一个自以为妩媚的笑容，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吴先生，张小哥，真巧呀，你们也来听戏？”林薇薇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娇柔。
吴邪心下冷笑，巧什么巧，面上却挤出点客套的笑容：“林小姐，坐。”
林薇薇也不客气，直接在张起灵旁边的空位坐了，目光几乎黏在他侧脸上。
她暗中呼唤系统，查询好感度。
【叮——目标人物张起灵对宿主好感度：15点。】
（温馨提示：好感度已由负值转正，宿主请再接再厉。）
林薇薇心头一喜，看来昨天那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果真起了作用！
她按捺住激动，寻些话题与张起灵搭讪，无非是“张小哥喜欢听什么戏？”“这茶点可还合口味？”之类。
张起灵反应平淡，多数时候只是点头或摇头，偶尔回个单音节。
但这在林薇薇看来，已是极大的进步——毕竟此前他几乎视她如无物。
吴邪在一旁瞧着，默默给小哥的“演技”竖了个大拇指，同时手指在桌下悄悄握紧了怀里的仙女棒。
他集中精神，心中默念关根教的那套咒语（他决计不肯再念出声，因为聪明的吴小狗已经想到了关根在耍他），同时传递意念：“覆盖张起灵对林薇薇真实好感度为15点。”
仙女棒微微发热，一道极微弱、常人无法察觉的波动笼罩了张起灵。
吴邪能感到道具起了作用，它模拟出虚假的“信号”，骗过了林薇薇绑定的那个系统。
接下来的几天，吴邪和张起灵依计而行，时而出现在茶馆，时而在公园“偶遇”林薇薇。
每次接触，张起灵都维持着那种冷淡中偶露一丝“松动”的态度，吴邪则在一旁用仙女棒持续“造假”。
那好感度在林薇薇的系统面板上，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缓慢而坚定地起伏，始终卡在一个看似有希望、却难以突破的区间。
林薇薇渐渐焦躁起来。
她觉着张起灵对自己并非全然无意，可好感度增长缓慢，远达不到任务要求。
她尝试更直接的示好，有回甚至壮着胆子想给张起灵递块自己带的糕点，却被对方一个淡漠的眼神逼得缩回了手。
“小哥，你这眼神杀伤力够大的。”事后吴邪私下调侃。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伸手拂去吴邪肩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片树叶。
动作自然，却让吴邪心头一跳。
他能清晰感觉到，张起灵对自己这种无声的关切是真实的，与面对林薇薇时的表演全然不同。这认知让他心里有些发胀，又莫名慌乱。
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吴邪决定执行最后一步——验证并收网。
他通过零八幺七，故意向林薇薇的系统“泄漏”了一个假消息，是关于张起灵某个无伤大雅却极私人的小习惯（自然是吴邪瞎编的），且设定为只有极亲近之人才可能知晓。
果然，再次“偶遇”时，林薇薇试图借此拉近与张起灵的关系。
当她故作熟稔地提起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习惯时，张起灵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吴邪知道，鱼上钩了。
几乎同时，他怀里的零八幺七传来只有他能感知的强烈波动：【检测到非法系统能量异常活跃，正强行分析并尝试链接本世界底层信息库，试图验证宿主提供信息！能量波动达到峰值！准备捕捉！】
“小哥！”吴邪低喝。
张起灵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吴邪手腕，将他带离林薇薇几步远，目光锐利地盯住瞬间脸色大变的林薇薇。
林薇薇只觉脑中系统警报尖锐欲裂：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维能量锁定！】
【信息验证失败！遭遇陷阱！】
【系统正被强制剥离！无法抵抗！无法……】
她惊恐地看到，一道无形的、恍若数据流的锁链从虚空中伸出，牢牢捆缚住她意识中那个赖以生存的系统光团，猛力向外拉扯。
“不！不要！”林薇薇发出凄厉尖叫，她能感到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正被硬生生从灵魂中抽离，随之而去的，还有救姥姥的全部希望，“我的奖励！我的钱！姥姥……”
【捕捉成功！非法系统“美男攻略系统”已剥离！开始进行格式化处理……】
【正在评估遣返事宜……】
零八幺七冰冷的提示音在吴邪脑中响起。
林薇薇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她抬起头，望着面前警惕的吴邪和面无表情的张起灵，泪水决堤。
“求求你们……再给我几天……就几天……”她声音颤抖，满是绝望的哀求，“我现在不能回去……回去了，姥姥就完了……”
吴邪皱紧眉头，没说话。
张起灵只是安静地站在吴邪身侧，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见他们不为所动，林薇薇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语无伦次地哭诉起来：“我姥姥……她就在这个时代，1918年，现在只是个两三岁的孩子……她这辈子太苦了……”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从姥姥本是大小姐到家道中落、受尽娘家白眼；从战乱流离，到中年丧子丧女又丧夫的巨痛；从晚年得来的女儿（林薇薇的母亲）被拐卖、被迫生下她后惨死，到姥姥以古稀之年艰难将她抚养成人……最后，说到姥姥重病入院，她为钱所困，被系统蛊惑……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信那系统……可我没办法啊！”林薇薇泣不成声，“我只想……只想在这个时间点，照顾一下小时候的姥姥，哪怕几天也好……让她少吃点苦……我求你们了……”
她的故事充满时代的无奈与个人命运的残酷。
吴邪听着，心头渐沉。
他看得出，林薇薇此刻的悲恸不似作伪。
那份对姥姥刻骨的牵挂，触动了他心底柔软处。
他下意识看向张起灵。
少年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吴邪能感觉到，他周身那冰冷的戒备似乎缓和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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