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转年中秋来得比往年热闹些。院角的桂花树虽说才栽下一年，枝桠上却攒了不少细碎的花苞，风一吹，淡香丝丝缕缕地飘，连雪球都总爱蜷在树根下打盹。

小辛一早就吵着要去溪滩捡贝壳，说要学熙旺磨个小玩意儿给桂花树当“礼物”。仔仔跟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个竹筐，里面放着剪刀和细麻绳——前几日他见林悦给布偶缝衣裳时总缺些装饰，便想着捡些圆润的石子串成小坠子。

胡枫在灶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嬷嬷教了他新的米糕做法，往米粉里掺了些桂花蜜，蒸出来的糕咬一口，甜香能从舌尖窜到鼻尖。他正往笼屉上盖布，就见阿威从镇上回来，车斗里除了老字号的月饼，还多了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是去年孤儿院那个总躲柜子后的孩子，名叫念念。

“院长嬷嬷说她总念叨着要来，”阿威把念念从车斗里抱下来，小姑娘攥着林悦去年送她的布偶，眼睛滴溜溜地转，看见院角的桂花树时，小声说了句“好香呀”，“我便索性接来住些日子。”

林悦蹲下来牵住念念的手，她的手小小的，却攥得很紧。“还记得我吗？”林悦笑问。念念点点头，往她身后躲了躲，却又好奇地探出头看胡枫手里的米糕，小鼻子嗅了嗅，惹得众人都笑了。

熙旺没在院里。林悦往溪滩方向望了望，果然看见他蹲在老地方，手里拿着枚月牙形的贝壳在石头上磨。念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小声问：“他在做什么呀？”“在给姐姐磨项链呢，”小辛凑过来，献宝似的把自己捡的石子递过去，“你看我捡的这个，像不像小月亮？”

傍晚祭月时，矮桌上摆得满满当当。胡枫蒸的桂花米糕白胖软嫩，阿威买的月饼摆成一圈，嬷嬷炒的南瓜子喷香，还有熙旺下午新熬的桂花酒，酒坛口飘着朵完整的桂花。念念被林悦抱在怀里，看着桌上的布偶（去年那只补好耳朵的，今年嬷嬷又给它缝了件小花衣），小声问：“布偶也能吃月饼吗？”

“能呀，”嬷嬷笑着往布偶前摆了块最小的月饼，“让它也沾沾咱们念念的福气。”念念这才放心，自己捏了块莲蓉月饼小口咬着，眼睛弯成了月牙。

夜里赏月时，念念靠在嬷嬷怀里听故事，听着听着就打了哈欠。林悦把她抱进屋里安顿好，出来时见熙旺正往桂花树下搬木板——他真要搭秋千了。胡枫和阿威在旁递钉子，小辛举着煤油灯照亮，仔仔蹲在地上数木板够不够长，雪球蹲在他脚边，尾巴一甩一甩的。

“明年秋千就能坐啦，”熙旺钉完最后一颗钉子，直起腰揉了揉林悦的头发，月光落在他眼角，软得像化了的糖，“到时候让念念也坐，咱们推她荡得高高的。”

林悦点点头，忽然看见仔仔蹲在树旁的小木牌前，手里拿着块小石子，在“家”字旁边慢慢划着。她走过去看，见他划的是个小小的“念”字，歪歪扭扭的，却和旁边的“家”挨得紧紧的。

“念念也是家里人呀，”仔仔抬头看她，眼睛亮闪闪的，“嬷嬷说，心里装着的，都是家里人。”

风又吹过桂花树，花苞晃了晃，像是在点头。林悦抬头看月亮，清辉落在溪水上，落在秋千架上，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她忽然想起去年熙旺说的话——等秋天桂花落了，你坐在秋千上，我给你捡花瓣。

今年桂花还没落呢，可她已经觉得，这日子甜得像把桂花蜜含在了舌尖上。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桂花树会慢慢长高，秋千会磨得发亮，念念会慢慢长大，他们会一起看很多个中秋的月亮，把“家”这个字，越写越暖，越写越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