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念念在岛上住了小半年，原本怯生生的性子渐渐活泛起来。开春时跟着仔仔学编竹篮，小手虽嫩，编出来的小篮子却方方正正，还在沿上留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缺口，说是给雪球当食盆正好。小辛教她爬树掏鸟窝，被嬷嬷拿着扫帚追得绕着桂花树跑三圈，她就蹲在树根下咯咯笑，手里还攥着小辛塞给她的野果子。

入夏时溪里的鱼多，阿威总带着他们去摸鱼。熙旺不爱凑这热闹，却会提前在溪滩上摆好石板，等他们摸来鱼，就支起架子烤。林悦蹲在旁边递调料，看念念举着半条烤鱼，小口小口抿着，油顺着嘴角往下淌，赶紧拿帕子给她擦。“熙旺哥烤的鱼比镇上馆子的还香，”念念含着鱼尾巴嘟囔，眼睛弯成了月牙，“比孤儿院的菜香十倍。”

这话让胡枫听见了，从货栈回来时特意绕去镇上，买了斤糖糕。他把糖糕分给孩子们，自己却没吃，只看着念念小口咬，忽然低声跟林悦说：“要不……就把念念留下吧？咱们养着。”

林悦愣了愣，转头看嬷嬷。嬷嬷正坐在葡萄架下缝衣裳，听见这话，手里的针顿了顿，没回头，只轻声说：“问问孩子自己愿不愿意。”

那天晚饭时，林悦给念念夹了块南瓜饼，小声问：“念念想不想要个家？就咱们这样的家，有哥哥姐姐，有嬷嬷，还有桂花树。”

念念嘴里的饼还没咽下去，眼睛先亮了。她扒着碗沿点头，点得太急，饼渣掉了一衣襟：“想！我早就想了！”她顿了顿，又小声问，“可以吗？我会不会添麻烦呀？我会编篮子，会帮嬷嬷喂鸡，还会……还会给雪球梳毛。”

“不麻烦，”熙旺往她碗里舀了勺汤，声音温和，“以后你就是咱们家的人了。”

仔仔立刻从口袋里摸出块小木牌，是他新刻的，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念念”两个字。他跑到院角那棵桂花树下，把木牌挨着“家”字和之前刻的小字插好，拍了拍手上的土：“以后你就跟我们一样啦。”

秋深时桂花开了，满院子都是甜香。熙旺搭的秋千正好能用了，林悦坐在上面，熙旺推着她晃。风一吹，桂花簌簌往下落，落在头发上、衣襟上，甜得人心里发暖。小辛和仔仔在院里追着跑，念念举着个小篮子捡桂花，说要给嬷嬷做桂花糕。

胡枫从货栈回来了，肩上扛着个油纸包，里面是新打的月饼。他把月饼往桌上一放，又从口袋里摸出个红纸包，里面是几块冰糖。“老板说快中秋了，给伙计发的福利，”他笑着说，“熬桂花酒时放进去，甜。”

嬷嬷端着刚蒸好的米糕出来，白胖的米糕上沾着桂花碎，香得雪球在脚边蹭来蹭去。“今年的桂花比去年的香，”嬷嬷把米糕摆在桌上，看了眼满院的孩子，眼角的皱纹都软了，“人也比去年的齐整。”

林悦坐在秋千上，看着熙旺弯腰帮念念捡落在头发上的桂花，看着胡枫给小辛擦脸上的米糕渣，看着阿威蹲在桂花树下，把仔仔刻的木牌又往土里按了按。风带着桂花香吹过来，她忽然觉得，这棵去年才栽下的桂花树，好像已经长得很粗了，根须深深扎在土里，就像他们这个家，稳稳当当的，暖得像含在舌尖的糖。

夜里赏月时，桌上摆着月饼、米糕、炒南瓜子，还有胡枫熬的桂花酒。念念挨着嬷嬷坐，手里攥着仔仔给她编的桂花环，小声说：“嬷嬷，明年咱们还种桂花树好不好？种一大排，让院子里全是香的。”

“好，”嬷嬷笑着摸她的头，“等明年，让你熙旺哥再给你搭个小秋千，就绑在新栽的桂花树下。”

林悦靠在熙旺肩头，看月亮悬在山尖上，清辉落进溪水里，碎成一片一片的银。熙旺往她手里塞了块莲蓉月饼，指尖蹭过她腕上的贝壳项链——今年的贝壳是他特意找的，比去年的更圆些，磨得光滑发亮。“明年还给你捡贝壳，”他轻声说，“捡一辈子。”

林悦咬了口月饼，甜腻的莲蓉在舌尖化开。她看见院角的桂花树在月光下轻轻晃，木牌上的“家”字和“念念”两个字挨得紧紧的，像团暖烘烘的光。那些漂在海上的日子，那些藏着枪的过往，早就被月光、花香和笑声酿成了如今的模样——安稳得像棵扎在土里的树，暖得能把往后无数个日子，都烘得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