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日头渐渐爬高，嬷嬷把晒好的桂花收进陶罐，胡枫蹲在旁边帮忙封口，指尖沾的金粉蹭在罐沿，倒像是给桂花添了道金边。“等天冷了，用这桂花煮年糕，”嬷嬷拍了拍罐身，“去年仔仔说爱吃，今年多煮两碗。”仔仔正趴在廊下画新稿，闻言立刻抬头，笔尖的绿颜料滴在纸上，晕出片小小的丝瓜叶：“还要画在年糕上！画只抱着桂花的小兔子！”

小辛磨亮了铁条，蹲在菜畦边给念念做钩子。阳光落在他背上，汗湿的布衫贴出脊梁的轮廓，他却半点不在意，只顾着把钩子磨得圆润：“这样勾丝瓜时，就不会戳破瓜皮了。”念念蹲在旁边，把刚摘的狗尾巴草编成小环，悄悄套在小辛的手腕上，两个人的笑声惊飞了菜畦里的蝴蝶。

阿威编完了竹篮，又去修篱笆。他捡来几根新竹，削得笔直，刚要往土里插，却看见篱笆下藏着颗熟透的野草莓，红得像颗小玛瑙。他弯腰摘下来，擦都不擦就塞进嘴里，甜汁在舌尖化开，忍不住笑出声：“今年的野草莓也熟了，等会儿带孩子们去后山摘。”

林悦搬了张竹椅坐在桂花树底下，手里拿着本旧书，却没心思看——目光总忍不住跟着院里的人转。看熙旺给菜畦浇水，水流过泥土时溅起细小花；看胡枫逗仔仔，故意把金粉抹在他鼻尖；看嬷嬷坐在廊下纳鞋底，针线在布上走得又稳又密；看小辛和念念追着蝴蝶跑，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忽然，院外传来脚步声，是镇上的张婶提着篮子来串门。“刚蒸了馒头，给你们送几个，”张婶掀开布巾，白胖的馒头冒着热气，“昨儿听见你家院里笑，就知道孩子们又闹开了。”嬷嬷赶紧拉她坐下，倒了杯桂花茶，两个人坐在廊下唠起家常，说的无非是谁家的菜熟了，谁家的孩子长高了，话里话外都是烟火气。

日头偏西时，阿威果然带着孩子们去了后山。念念挎着小竹篮，仔仔揣着颜料盘——说要画后山的野花，小辛扛着柴刀，说是要砍两根枯枝给嬷嬷当柴烧。熙旺不放心，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水和麦饼。

林悦站在院门口望着，看着他们的身影钻进后山的绿意里，听着念念的笑声渐渐远了，才转身回屋。刚进门，就看见嬷嬷在灶房切番茄，鲜红的果肉铺在案板上，旁边摆着刚揉好的面团。“晚上做番茄面，”嬷嬷笑着说，“孩子们从后山回来，准饿。”

暮色再降时，后山的人影终于回来了。念念的竹篮里装满了野草莓，红得冒尖；仔仔的颜料盘空了大半，裤腿上沾着草汁和泥点，却举着张画纸，上面画着漫山的野花，还有一只展翅的桂花鸟；小辛扛着两根枯枝，肩上还坐着个打瞌睡的念念；熙旺手里牵着阿威，阿威的竹篮里藏着颗刚挖的小土豆，说是要种在菜畦里。

院里的灯又亮了，灶房飘出番茄面的香。胡枫温了新酒，嬷嬷盛了面，孩子们围着桌子坐好，筷子碰着粗瓷碗，叮当作响。念念咬了口番茄，酸得眯起眼睛，又立刻笑起来，把野草莓塞进林悦嘴里：“姐姐，甜！”

林悦含着野草莓，看着满桌的人——嬷嬷眼角的笑纹，胡枫举杯的模样，小辛擦汗的动作，仔仔沾着颜料的鼻尖，阿威藏在身后的小土豆，熙旺给念念挑面里的葱花。风从院外吹进来，带着后山的草木香，混着面香、酒香、果香，裹着满屋子的笑声，慢慢漫过心头。

她忽然明白，所谓的家，从来不是宽敞的房子，也不是贵重的东西，而是有人等着吃饭，有人陪着说笑，是日子里的烟火气，是岁月里的细碎甜——是这院里的每一个人，每一颗桂花，每一根丝瓜藤，还有那些藏在时光里，舍不得忘的，暖融融的瞬间。

夜深时，孩子们都睡熟了。林悦坐在廊下，看着月光落在墙上的画，落在廊下的桂花串，落在菜畦里悄悄生长的小土豆上。熙旺走过来，递来杯温好的桂花酒，两个人并肩坐着，没说话，只听着院里的虫鸣，闻着风中的甜香。

月光很柔，像给整个院子盖了层纱。墙头上的新绿在夜里舒展，菜畦里的丝瓜还在悄悄长，陶罐里的桂花藏着甜，酒坛里的酒香在酝酿——而这满院的希望与温暖，正随着月光，随着虫鸣，随着每个人的呼吸，慢慢融进这寻常的夜里，等着明天的晨光，再添一笔新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