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院里就有了动静。不是鸡叫,是阿威轻手轻脚的声音——他惦记着昨晚藏的小土豆,趁着晨露没干,悄悄挖了个坑,把土豆埋进菜畦最向阳的角落,还特意插了根细竹做记号,像是给它立了个小小的“家”。
熙旺醒得早,扛着锄头去翻地,刚走到篱笆边,就看见昨儿放的萤火虫又飞回来了,正绕着那根插土豆的竹条转。他忍不住笑,蹲下来看了会儿,指尖碰了碰竹条上的露水,凉丝丝的,带着点泥土的腥气。
灶房的烟囱先冒出烟,嬷嬷在烙新的麦饼,这次掺了磨碎的桂花,甜香比往常更浓。林悦进来帮忙烧火,火光映着嬷嬷的手,捏饼的动作又快又稳,麦饼在鏊子上慢慢鼓起,芝麻和桂花的香混着柴火的暖,飘得满院都是。
“仔仔!别爬树!”胡枫的声音突然响起。林悦探出头,看见仔仔踩着石凳,半个身子挂在桂花树枝上,手里举着支沾了晨露的花枝,正往墙上的画里凑——想给画中的小桂花树添几朵新鲜的花。胡枫快步走过去,一把将他抱下来,指尖却替他摘了支最饱满的桂花,递过去:“要花说一声,我给你摘,摔着了怎么办?”仔仔吐吐舌头,拿着桂花就蹲回墙根,沾了点露水,把花瓣轻轻贴在画纸上。
小辛和念念是被麦饼香叫醒的。两人揉着眼睛跑出来,正好撞见阿威在给土豆浇水,念念凑过去,指着土坑问:“威哥哥,土豆什么时候能长出来?”阿威蹲下来,拿手比了个小土豆的样子:“等它长到这么大,就挖出来给你炖肉吃。”小辛在旁边接话:“炖肉时我烧火!我劈的柴最旺!”
早饭摆上桌时,阳光已经穿过桂树枝,在桌上洒下碎金。麦饼夹着桂花的甜,番茄咬开是爆汁的鲜,胡枫温的桂花酒少了几分烈,多了些晨露的清。嬷嬷给每个孩子碗里都放了块麦饼,看着他们吃得满脸碎屑,眼角的笑纹堆得像朵花。
饭后,胡枫要去镇上给酒坛买封口的油纸,仔仔吵着要去,说要给酒坛挑新的颜料;阿威扛着斧头去后山砍柴,小辛跟着去帮忙,顺便想挖几根野山药;熙旺留在院里给丝瓜藤绑新的竹条,念念抱着装萤火虫的空瓶子,跟在他身后,捡落在地上的丝瓜花;嬷嬷坐在廊下晒布,林悦帮着整理,布上印着去年染的桂花纹,在阳光下泛着软乎乎的光。
院子里一下子空了些,却更显自在。风穿过丝瓜藤,叶子沙沙响;桂花落在晒布上,添了点细碎的黄;菜畦里的番茄红得发亮,小土豆的竹记号立在土里,像个小小的希望。林悦坐在廊下,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心里满当当的——不是因为热闹,而是因为安稳,是知道出门的人会回来,是知道每个日子都会像这样,带着香,带着甜,慢慢铺展开来。
临近正午时,胡枫和仔仔先回来了。仔仔怀里抱着个纸包,里面是新的金粉和银粉,还攥着支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亮晶晶的。“给念念的!”他献宝似的跑去找念念,胡枫则搬着油纸走进灶房,路过菜畦时,顺手摘了颗番茄,擦了擦就咬,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
又过了会儿,阿威和小辛也回来了。阿威扛着捆柴,小辛手里提着串野山药,还抓着只蚂蚱,吓得念念躲在熙旺身后,却又忍不住探出头看。熙旺笑着把蚂蚱放走,揉了揉小辛的头:“下次别抓了,让它在菜畦里吃虫子。”
午饭是嬷嬷做的番茄炒蛋,放了点晒干的桂花,鲜中带甜。孩子们围着桌子,你抢我夺,筷子碰得碗叮当响。念念咬着糖葫芦,把核吐在胡枫手里;仔仔把金粉撒在饭粒上,说要吃“星星饭”;小辛和阿威比赛吃山药,吃得满脸都是;熙旺给嬷嬷夹菜,林悦给孩子们添饭,满屋子的笑声,盖过了院外的蝉鸣。
午后的阳光有点烈,大家都躲在廊下歇着。嬷嬷靠在竹椅上打盹,手里还攥着未完工的鞋底;胡枫和熙旺聊着明年种什么菜,阿威在旁边搭话,说要编个更大的竹架给丝瓜藤;仔仔趴在林悦腿上,拿着颜料盘,在她手背上画了朵小桂花;念念抱着萤火虫瓶子,坐在门槛上,看着院里的丝瓜藤,忽然说:“等丝瓜长老了,做瓢,给每个人都做一个。”
风又吹来了,带着午后的暖,吹得桂花串轻轻晃,吹得丝瓜叶翻卷,吹得每个人的头发都飘起来。林悦看着手背上的小桂花,看着廊下的人,看着院里的一切,忽然想起昨夜的月光,想起清晨的露水,想起孩子们的笑声,想起每一个寻常的瞬间。
原来,最珍贵的日子,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时刻,而是这样的寻常——是院里的花会开,是种下的菜会熟,是出门的人会回来,是身边的人都在,是每个清晨都有麦饼香,每个黄昏都有灯火亮,是把简单的日子,过成了满院的甜,满院的暖,满院的舍不得忘。
暮色再降时,萤火虫又飞来了,绕着丝瓜藤,绕着桂花树,绕着院里的人。念念举着空瓶子,这次没有再扣住它们,只是跟着跑,笑声像串银铃。仔仔又在墙上画了新的画,是满院的人围着桌子吃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头顶上,是飞着的萤火虫,是开着的桂花,是挂着的丝瓜。
林悦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切,晚风带着桂花的香,吹在脸上,软乎乎的。她知道,明天的清晨,还会有鸡叫,还会有麦饼香,还会有孩子们的笑声,还会有这满院的暖——而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一直,走下去,像丝瓜藤一样,慢慢爬,慢慢长,缀满无数个,甜得舍不得忘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