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时,嬷嬷点了盏马灯挂在廊下,昏黄的光晕裹着桂花香气,把院子里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念念趴在门槛上数萤火虫,数着数着就打了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干脆靠在熙旺腿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片干枯的丝瓜花。
胡枫把仔仔从石凳上抱下来——这小子蹲在那儿,蘸着月光在墙上画了半宿,新添的萤火虫翅膀上还沾着没干的银粉。“明天再画,”他捏了捏仔仔发烫的小脸蛋,“再熬就成小熊猫了。”仔仔迷迷糊糊地搂住他的脖子,嘴里还嘟囔着“给嬷嬷画朵大桂花”。
阿威和小辛收拾完柴房,又去看了眼菜畦。小土豆的竹记号在月光下泛着淡白,阿威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土,“明天该浇点水了”,小辛在旁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颗野山楂递给他,“后山摘的,酸得很,明天给念念醒醒神”。
林悦帮嬷嬷收了晒布,叠布时发现上面沾了几朵干桂花,黄灿灿的,嵌在蓝底的花纹里像星星。嬷嬷坐在竹椅上纳鞋底,针脚密得很,“明年给仔仔做双虎头鞋,再给念念绣双带桂花的”,林悦应着,把马灯往她手边挪了挪,暖光落在嬷嬷的银发上,柔得像团棉花。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熟了,屋里只余嬷嬷的针线声和院外的虫鸣。胡枫搬了张竹凳坐在廊下,给熙旺倒了杯桂花酒,两人没说话,就看着月光洒在菜畦里,看着丝瓜藤在风里轻轻晃,看着那根插在土豆旁的竹条,像个小小的哨兵,守着土里的希望。
林悦走过去时,胡枫递来半杯酒,“尝尝?今晚的酒里掺了点蜂蜜”。她抿了一口,甜意裹着酒香滑进喉咙,抬头就看见月亮挂在桂树枝桠间,碎银似的光落在每个人的肩头。
“明天要去采桂花了”,嬷嬷突然开口,手里的针线没停,“今年的桂花开得旺,多做点桂花糖,给孩子们当零嘴”。
“我去爬树摘!”阿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原来他还没睡,正趴在窗沿上听着。
小辛也跟着嚷嚷:“我来打桂花!用竹筐接着,一朵都不浪费!”
林悦忍不住笑,风又吹来了,带着夜露的凉和桂花的甜。她看着廊下的人,看着屋里透出的暖光,看着菜畦里悄悄生长的土豆,忽然觉得这夜色比白日更让人安心——不是因为安静,是因为知道身边的人都在,是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又会有麦饼香,有孩子们的闹,有满院的花开花落,有把寻常日子,过成蜜的踏实。
月光下,那根竹条还立在土里,土下的小土豆正悄悄抽芽。林悦知道,等它长出藤蔓的那天,院里的桂花该落了,丝瓜该熟了,孩子们又会围着土坑叽叽喳喳,而这样的日子,会像马灯的光,像嬷嬷的针脚,像土里的土豆,慢慢的,稳稳的,缀满一个又一个,甜得舍不得忘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