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冷的刀

午夜的海风，像生锈的刀片刮过喉咙，带着咸腥和铁锈的腐朽气息，呜咽着穿过废弃码头仓库生锈钢架的缝隙。那声音，低沉而持续，如同垂死者在绝望中发出的最后喉音，为这片死寂之地增添了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

阴沉的月光吝啬地洒下，勉强勾勒出仓库庞大而扭曲的钢架轮廓，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海水咸味、陈年机油的刺鼻，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更令人心悸的铁锈味——不是钢铁氧化后的陈旧气息，而是更新鲜、更浓稠、带着生命余温的腥甜，如同刚被剖开的动物内脏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甜腥。

仓库深处，一个穿着不合身廉价西装的中年男人，像一团被丢弃的破布，蜷缩在冰冷水泥地的角落。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他的骨髓，让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汗水早已湿透了他劣质的衬衫，紧贴在肥硕的背脊上，勾勒出狼狈的轮廓。额角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出血珠，混合着汗水，沿着油腻的脸颊滑落。

他大口喘着粗气，徒劳地试图把自己肥胖臃肿的身体更深地挤进那狭窄角落的阴影里，像一条试图钻进腐肉缝隙的蛆虫，寻求着不可能存在的庇护。

“嘀嗒……嘀嗒……”

一滴冰冷的汗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从他抽搐的下颌滑落，砸在面前同样冰冷的水泥地上，碎裂开来。

“嘀嗒。”

声音不对！

男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球因极致的惊恐而几乎凸出眼眶，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个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几步开外，仿佛是从那片浓稠的黑暗中直接凝结出来的幽灵。那人穿着一身几乎完全融入夜色的黑色长风衣，领口高高竖起，像一道冷酷的屏障，遮住了下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暴露在阴影之外。那双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着一种冰冷、无机质的光，如同打磨过的枪管，不蕴含一丝人类的情感。

一缕惨淡的月光恰好掠过垂在他眼前的银白色的刘海，那独特的发色泛起一层刀锋般的寒芒，更添几分非人的锐利。

那双眼睛——干净、清澈得近乎透明，却又蕴含着冻结一切的冷漠，此刻正平静地落在男人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报废的物品，而非一个活生生的、正在恐惧中挣扎的人。

男人认出来了。最近组织里令人闻风丧胆的传言——新得的剑，琴酒麾下最锋利的刀。

一个只有十八岁的怪物。

“R… Rin……”男人喉咙里挤出这个代号，声音嘶哑干涩，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喘息，充满了绝望的颤音。

黑衣青年——鹰司凛，代号Rin，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动。只是那样静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然而那股无形的、源自纯粹杀戮意志的压迫感，却如同极地寒冰瞬间蔓延，冻结了男人残存的所有勇气。男人感觉肺里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空，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咽喉。

“为……为什么……？”男人绝望地嘶喊出来，尽管已经他心知肚明，却还是不愿面对现实的问出来——他知道的太多了，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秘密，并且愚蠢地试图逃跑。

Rin 终于有了动作。他极其轻微地歪了下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带着一种近乎……研究者般的探究意味。随着这个动作，几缕银白色的发丝滑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的右眼，让人看不清他完整的眼神。

冰冷的枪管在他垂下的风衣袖口处微微反光，像蛰伏的毒蛇露出了獠牙。但凛的动作，比拔枪更快！

黑影一闪！快得超越了视网膜捕捉的极限！

没有预想中的枪声爆鸣，只有一声极其短暂、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骨头折断的脆响，在空旷死寂的仓库里异常清晰地炸开！那声音，如同干燥的枯枝被沉重的军靴靴跟狠狠碾碎，带着一种残忍的终结意味。随即，这宣告死亡的声音便被窗外更加狂暴呼啸的海风贪婪地吞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切重归死寂，比之前更甚。

Rin 微微低头，用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精准地从地上拾起一枚小小的U盘——这就是他此行的任务目标。他甚至没有瞥一眼脚边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瘫软下去的肥胖躯体，动作精确、稳定得如同在流水线上拾取一个掉落的精密零件，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指尖确认U盘无误的瞬间，他已然转身。黑色的风衣下摆随着动作划过一个冷冽而利落的弧度，如同死神收起的镰刀。他的身影无声地融回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高效、致命。完美得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死亡哑剧。

就在Rin的身影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0.7秒。

几米外，一个巨大集装箱的阴影深处，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被这突如其来的死寂和浓重的死亡气息惊动。它的绿瞳警惕地注视着这个充满危险气息的男子，耳朵后压成飞机耳，幽绿色的猫瞳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野性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那个银发的身影。

青年的视线，隔着冰冷的空气，与那双野性的猫瞳短暂交汇。

不到一秒。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一丝最细微的涟漪都没有泛起。浅灰色的眼眸平静得像两潭冻结万年的寒湖湖面。仿佛那只充满戒备的野猫，和刚刚被他亲手终结生命、倒在血泊中的中年男人一样，都只是这冰冷环境中无关紧要、可以完全忽略的一部分。

下一刻，他毫无留恋地转身，迈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那只黑猫也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威胁，弓起背脊，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迅速转身，矫健地窜入身后更深的、迷宫般的黑暗阴影里，消失不见。

仓库里，只剩下弥漫不散、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和那轮透过破窗、投下惨白光束的空洞月亮，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霓虹灯的光晕，如同流淌的彩色毒液，在保时捷356A光滑如镜的黑色车顶跳跃、流淌而过。这辆古董级的黑色猛兽，静静蛰伏在阴影里，与周围喧嚣的夜生活格格不入。

车内，烟雾缭绕，浓重的烟草味几乎凝成实质。琴酒两指间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姿势相比较平常更加慵懒地坐在后座，另一只手则快速滑动着手中平板电脑的屏幕，审阅一份刚刚收到的电子报告。屏幕发出的冰冷蓝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般的冷酷面容上，在他线条硬朗的下颌处投下青灰色的、如同钢铁刻痕般的阴影。

伏特加坐在驾驶位，粗壮的身体绷得笔直，表情是惯常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大哥，清理完毕的报告发来了。”伏特加粗声粗气地汇报，声音在封闭的车厢内显得有些沉闷。

琴酒没有抬头，视线依旧锁定在屏幕上，手指快速滑动着。

“哼”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从他鼻腔里发出。“3分28秒。包括目标确认、清除、目标物品回收、现场痕迹处理……一如既往的干净。”他说话的语调平直，毫无波澜。说话间，一截烟灰从他指间的香烟末端簌簌落下，掉在真皮座椅上，碎裂开来，像一场无声的微型雪崩。

“这个Rin……效率确实可怕。”伏特加的语气里，除了任务完成后的放松，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对非人能力的敬畏，“简直像是……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工具。”琴酒打断了他可能更进一步的比喻，他吐出一口烟圈，灰白色的烟袅袅上升，暂时模糊了他那双锐利如鹰隼、此刻却透着无机质冰冷的绿眸。“锋利趁手的工具。很好。”他的语气依旧听不出是赞赏还是仅仅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一如既往的冷淡，如同在评价一件称手的武器。

然而，当他将燃尽的烟蒂狠狠摁进车载烟灰缸时，那瞬间爆裂开来的几点火星，却如同压抑情绪下迸发的微型烟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暴戾。

报告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串由Rin通过最高级别加密线路发回的简单任务确认码。没有任务过程的描述，没有多余的一个字，甚至连标点符号都吝啬给予。简洁、高效、冰冷。

“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伏特加终究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却拥有堪比最顶尖国际佣兵的专业素养、近乎完美的任务执行力，以及一颗……仿佛在绝对零度下淬炼过、感受不到任何波澜的冰封之心。这已经超出了伏特加的认知范畴，比他大哥还狠。

琴酒的目光终于从冰冷的屏幕上移开，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流光溢彩却又深藏污秽的都市夜景。霓虹灯的光影在他深绿的瞳孔中快速掠过，如同鬼魅。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伏特加。”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组织需要的是结果，不是故事。”他顿了顿，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却蕴含着残酷意味的弧度，

“过程无所谓，只要他的刀……”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像冰锥般凿出，“……永远指向该指向的地方。”

说话间，琴酒的右手搭在车窗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车门内侧一处不易察觉的凹痕上轻轻划过——那是凛第一次独立执行重要任务时，因为某个意外而失控撞出的痕迹，一个无声的“勋章”。

他最后几个字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不仅仅是在提醒副驾驶的伏特加，更是在隔空警告那个此刻不知在哪个黑暗角落的“工具”——背叛的下场是什么。那寒意，足以冻结血液。

保时捷356A低沉而有力的引擎发出一声咆哮，黑色车身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出，撕裂夜的帷幕，向着城市更深的、连霓虹都无法完全照亮的暗处疾驰而去。代号“Rin”的年轻杀手，此刻早已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汇入了都市庞大阴影的另一个角落，离开得无声无息，轻得像一阵掠过地狱的风，一吹就散，不留痕迹。

他的过去被浓重的阴影彻底吞噬，无人知晓。而他的未来，似乎也早已注定，只有无尽的暗杀、冰冷的清理任务，以及那轮永远悬挂在头顶、散发着刺骨寒意的苍白月光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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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 这本名柯同人每一章的篇幅普遍较长，本章3613，请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