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气息不再掩饰,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达芬妮小屋的宁静。陈腐,带着墓穴深处特有的阴湿和一种针对性的、尖锐的恶意。它掠过树梢,草叶为之萎靡。
我站在月光照不到的草坪中央,不再是阴影的一部分,而是从中剥离出的屏障。晚风拂过我黑色的衣摆,却带不起一丝波动。体内亲王血脉的力量无声奔涌,冰蓝色的眼瞳锁死西北方的夜空,那里,一个扭曲的黑影正急速放大。
是个低阶血仆。苍白肿胀的脸,眼睛是混浊的灰白,獠牙外凸,涎水从嘴角滴落,散发着饥饿与彻底服从于某种意志的狂乱。它甚至没能完全化形,还保留着部分蝙蝠的特征——破烂的肉翼拖在身后,指爪尖锐扭曲。
它只为杀戮和掠夺而来。目标明确——那扇窗后的温暖血液。
愚蠢。
它甚至没注意到我的存在,或者说,它被那血液的诱惑冲昏了头,径直朝着窗台扑去。
就在它肮脏的指爪即将触碰到窗棂的前一瞬,我动了。
没有声音,只是一道更浓重的黑影掠过。
下一秒,我站在它和窗户之间,一只手扼住了它冰冷粘腻的脖颈,将它所有的扑势和嘶叫都掐断在喉咙里。
它混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终于对上了我的视线。那里面原始的疯狂瞬间被更深层的、源自血脉的恐惧取代。它开始颤抖,像一团烂泥。
“谁派你来的?”我的声音比夜风更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直接碾轧它微弱的意识。
它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挣扎着,一股微弱的精神波动试图反抗探查。徒劳。
我的指尖微微收紧,几乎要捏碎它的喉骨。“说。”
“……气味……强大的气味……召唤……”它断断续续地用精神嘶鸣,“……主人……需要……那血……”
主人?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升。不仅仅是这蠢货被吸引,它背后还有别的存在感知到了?是因为我咬破了她皮肤,让那诅咒之血的气息泄露了吗?
“你的主人是谁?”我逼问,精神力量如同冰锥刺入它混乱的脑海。
但它那点可怜的意识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强度的搜刮,或者说,某种更强大的禁制被触发了。它混浊的眼睛猛地凸出,身体像吹胀的气球一样剧烈膨胀——
我猛地将它掷向远处空旷的街道。
“嘭!”
一声闷响,它在半空中炸开,化作一蓬恶臭的黑灰和血雾,淅淅沥沥地洒在沥青路面上,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寂静重新降临。
只有风卷着那污秽的尘埃,慢慢消散。
我站在原地,手指微微蜷缩,上面还残留着捏碎某种东西的触感。杀一个血仆如同碾死一只虫子,但这背后的意味,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危险。
她血液的气息,是黑暗中的灯塔。不仅仅是对我。
我转过身,面对着那扇紧闭的窗户。窗帘严实,但我能感觉到,后面有一道细微的、几乎停滞的呼吸。
她看到了。或者,听到了。
过了很久,久到那滩污秽都快要被夜风吹干,窗户发出极轻的“咔哒”一声。
窗帘被拉开一条缝隙。
达芬妮的脸出现在玻璃后面,月光照亮她苍白的皮肤和写满惊惧的眼睛。她的目光越过我,看向远处街道上那滩不明显的污迹,又猛地转回到我身上。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走到窗下,仰头看着她。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
她颤抖着手,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微弱的、带着她香气和恐惧的空气涌出。
“那……那是什么?”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动什么。
“一个迷失的东西。”我回答,声音不自觉放缓和了些,尽管依旧冰冷。
“它……冲我来的?”
“是。”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抓着窗框,指节发白。“因为你……咬了我?”
“不全是。”我无法向她解释那古老的诅咒,那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恐慌,“你的血……很特殊。会吸引一些不好的存在。”
她沉默了,眼睛里的恐惧慢慢被一种复杂的、挣扎的神色取代。她看着我,目光扫过我过于苍白的脸,冰蓝色的眼睛,还有可能沾着些许尘灰的衣角。
“那你呢?”她轻声问,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你也是被它吸引来的‘不好的存在’吗?”
我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回避。
“我是,”我坦白,看见她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我现在,更想弄清楚它为什么吸引我。以及,如何让其他像我一样的存在,远离你。”
这不算谎言。
她久久地凝视着我,像是在评估我话语里的真假,评估眼前这个非人生物的危险程度。夜晚的空气在我们之间凝固。
然而,她踉跄地后退了一步。我的心仿佛“咯噔”地跳了一下。
最后,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外面冷,”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你……要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