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雨后的夜色中吞吐着潮湿的霓虹与阴影。肮脏的小巷深处,墨菲倚着湿漉漉的砖墙,指尖一枚磨损严重的古银币正反翻转,发出细微的、令人心安规律的咔哒声。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破旧帆布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墙角一个空罐头盒,仿佛在等待一场注定迟到的约会。
脚步声从巷口传来,沉重,凌乱,带着明显的酒意和怒气。
墨菲没抬头,嘴角却勾起一丝懒洋洋的弧度。“迟到了三分半钟,老狗。你的时间观念还是这么烂。”
来人是个身材壮硕的男人,穿着沾满油污的皮夹克,脖子上挂着一条可笑的、狗牌似的银链子,满脸横肉因愤怒而扭曲。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不善的跟班。
“少他妈废话,墨菲!”被称作老狗的男人啐了一口,酒气混着恶臭扑面而来,“东西呢?说好的‘那个’,带来了吗?”
墨菲终于抬起眼皮,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玩世不恭的光泽。“哎呀呀,火气别这么大嘛。生意要慢慢谈,价码……也得再聊聊。”
老狗猛地逼近一步,几乎要撞上墨菲的鼻子,唾沫星子飞溅:“聊你妈!上次那批‘月光苔’差点要了老子的命!纯度根本不对!你小子敢耍我?!”
“话可不能这么说,老狗。”墨菲笑嘻嘻地,甚至往前凑了凑,丝毫不在意那熏人的口气,“‘月光苔’那玩意儿,采摘时间差一刻钟,保存温度差一度,效果天差地别。是你手下的小崽子手脚不干净,关我屁事?我可是良心商人。”
“良心?”老狗气得笑出声,一把揪住墨菲的衣领,“你他妈坑蒙拐骗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良心!今天不把‘那个’交出来,再赔老子三倍的损失,老子把你这两颗紫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狞笑着围了上来。
被揪着衣领,墨菲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甚至更加灿烂了几分。他叹了口气,像是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老狗啊老狗,所以我说你……永远只能在下水道里刨食儿。”他声音轻飘飘的,“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敢一个人在这儿等你?”
老狗一愣。
就在这刹那的迟疑间,墨菲被揪住的衣领下方,一枚别在内里的、毫不起眼的铜钱状饰物,极轻微地嗡动了一下。
几乎同时——
“嗷——!”
老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松开手,抱着自己的右腿膝盖踉跄后退!只见他膝盖后方,不知何时精准地钉入了一枚细如牛毛的、泛着绿光的木刺!
他身后的一个跟班也同时闷哼一声,捂着手腕,一把小巧的黑色短弩掉在地上——他的手腕上,同样钉着一枚一模一样的木刺!
阴影深处,阿丫娇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逝,琥珀色的眼瞳冰冷地扫过剩下那个吓呆的跟班,后者立刻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墨菲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揪皱的衣领,脸上依旧是那副气死人的笑容。
“都说了,要讲礼貌。”他踱步到疼得满头冷汗、单膝跪地的老狗面前,蹲下身,拍了拍对方惨白的脸,“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老狗惊恐地看着他,又忌惮地瞄着阴影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狠话。
“首先,”墨菲伸出两根手指,“第一,那批‘月光苔’的尾款,你现在立刻付清,利息按老规矩算。”
“第二,”他又加了一根手指,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之前偶然得到的那本……嗯,《格瑞姆瓦尔德古代符文注解》伪抄本,我对那玩意儿有点兴趣,拿来抵债吧。”
老狗眼睛猛地瞪大,像是听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你怎么会知道那本书?!”那本书是他从一个落魄老巫师的地下室里顺手牵羊来的,藏在最隐秘的地方,自以为无人知晓!
墨菲眨眨眼,紫眸里满是无辜:“我是情报商人嘛,知道点小秘密不是很正常?怎么样?很公道的价格吧?用一本你看不懂的破书,换你的膝盖和……嗯,可能还有另一条腿?”
他指尖不知何时又夹住了一枚同样的绿色木刺,悠闲地把玩着。
老狗看着那枚在微弱光线下泛着毒芒的木刺,又感受着膝盖钻心的疼痛和麻木,最终彻底垮了下去,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给……都给你……就在我……我据点第三个地板砖下面……”
“早这么痛快多好。”墨菲满意地站起身,打了个响指。阴影里的阿丫如同灵猫般窜出,毫不客气地开始搜刮老狗身上的现金和值钱物件,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墨菲则伸了个懒腰,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笔无足轻重的小买卖。他踱到那个吓傻的跟班面前,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印着他潦草联系方式(一个不断变化的魔法符号和一行地址)的名片,塞进对方口袋里。
“哥们儿,看你挺机灵,以后想买点‘真货’,或者有什么有趣的小道消息,可以来找我。”他笑得人畜无害,“给你打九九折哦。”
说完,他不再理会巷子里瘫倒的几人,吹着口哨,揣着刚刚“赚”来的零钱和那本即将到手的古籍信息,晃晃悠悠地朝巷子外走去。阿丫迅速搜刮完毕,无声地跟上,嘴里还叼着一根刚从老狗身上摸来的能量棒。
“下次能快点吗?”阿丫含糊不清地抱怨,琥珀色的眼睛扫过墨菲,“磨磨蹭蹭的,差点被那种货色揪领子。”
“这叫商业谈判的艺术,小阿丫。”墨菲懒洋洋地搂过她的肩膀,被她嫌弃地躲开,“要给客户一点发泄情绪的空间嘛。而且,这不省了咱们去找那本书的功夫了?”
“歪理邪说。”阿丫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反驳,三两下啃完了能量棒。
两人融入街道边缘的阴影,如同水滴汇入河流。
墨菲的心情似乎很好,指尖那枚银币翻飞得更快了。对他而言,生活就像一场大型的、永不落幕的寻宝游戏兼欺诈演出。坑蒙拐骗?那是为了生存和筹集“科研经费”。情报交易?那是挖掘世界隐藏剧本的乐趣。偶尔“助人为乐”?哦,那得看报酬和心情,顺便看看能不能捞到点意想不到的“边角料”。
他享受这种在刀尖跳舞的刺激,享受用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把各路人耍得团团转的快感,更享受那些隐藏在破烂古籍、废弃遗迹和流言蜚语中的、未被书写的历史真相。
那双深紫色的眼眸,能看穿许多迷雾,却也让他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代价。
“接下来去哪?”阿丫问道,习惯性地警戒着四周。
墨菲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那几枚一直把玩的铜钱,随手一抛。
铜钱叮当落地,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排列。
他蹲下身,紫眸仔细扫过铜钱的朝向和正反,手指快速掐算了几下,脸上的玩世不恭稍稍收敛,露出一丝真正的兴趣。
“嗯……”他摩挲着下巴,看向城市某个特定的方向,那里是旧工业区与码头交汇的混乱地带,“卦象说……那边好像有点有趣的‘脏东西’在闹腾,而且……似乎还和某位刚醒的‘大小姐’有点遥远的牵扯。”
他站起身,踢散了铜钱,脸上重新挂起那种招牌式的、准备去找乐子的笑容。
“走吧,阿丫。加班时间到——去看看是哪个不走运的家伙,又给我们敬业的‘遗物追寻者’送新线索来了。”
“说不定,还能再碰到我们那位迷人的守望者小姐和她的吸血鬼骑士呢?毕竟,命运的红线……总是这么妙不可言,对吧?”
他笑着,率先迈开步子,哼着荒腔走板的歌谣,消失在霓虹无法照亮的、更深沉的阴影里。
仿佛他不是走向危险,而是奔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