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

chapter.19

正是彩排的日子如期而至。

左奇函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课间总不自觉的轻咳，指尖时不时触碰喉结下方，可除了在脖颈上留下淡淡红痕外，一无所获。

张桂源别按了。

张桂源看不下去：

张桂源再按下去嗓子没开，喉结先让你按平了。

左奇函愁眉苦脸：

左奇函我紧张啊……万一上台一开口又原形毕露，以后在班里还怎么混？

张函瑞放心。

张函瑞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他身侧，故作深沉的拍拍他肩膀：

张函瑞有我在，真要演砸了，我就去后台搞设备音响，保证滋啦声比你歌声还响，谁也别想听清。

左奇函……你这是雪中送炭还是雪上加霜？

张函瑞策略性转移焦点，懂不懂？

张函瑞理直气壮。

这安慰堪比恐吓，左奇函感觉自己更不好了，他开始深刻反思昨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相信了杨博文那玄乎其玄的“点化”，那感觉飘渺得像阵风，现在连个影子都抓不住。

左奇函彻底蔫了，像颗被晒趴下的植物，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眼神放空，脑内小剧场已经开始循环播放各种版本的公开处刑。

张桂源看他这魂不守舍的样子，难得没落井下石，别别扭扭的挤出一句：

张桂源行了，瞅你那出息，再难听能难听到哪儿去？总比……

他话说到一半，猛的刹住，心虚地瞟了一眼旁边飘着的张函瑞。

张函瑞挑眉：

张函瑞嗯？总比什么？说清楚。

张桂源赶紧找补：

张桂源总比……总比隔壁班朗诵有感情！

左奇函没心思参与他们的斗嘴，沉浸在自己的悲壮氛围里，就在这时，一股带着平静的气息缓缓靠近，左奇函几乎是本能的坐直了些，看向房间角落。

杨博文的身影浮现，他没像往常那样捧着书，只是安静地立在阴影处，目光落在左奇函身上，那双眸子沉静如水，看不出波澜，却莫名让左奇函狂飙的心率缓下来些许。

杨博文歌词。

杨博文开口：

杨博文没问题了？

左奇函连忙点头：

左奇函背熟了，绝对忘不了。

歌词他倒是啃得滚瓜烂熟。

杨博文嗯。

杨博文说完便不再言语，左奇函眼巴巴的看着他，内心疯狂呐喊：

左奇函再说点什么？或者……再给点那种神奇能量？

可杨博文只是安静地待着，没有进一步动作，期待落空，左奇函刚提起的一点精神又泄了下去，重新瘫成一张饼。

过了一会儿，那股凉意靠近了些，杨博文飘到书桌旁，视线落在摊开的合唱谱上，左奇函的心提了起来。只见杨博文伸出手指点在谱子某一小节的音符上，那是左奇函练习时总也唱不踏实的一个高音。

杨博文这里。

杨博文的声音像羽毛拂过：

杨博文吸气，深一些，别慌。

说完，指尖又移到谱末最后一行，那是一个需要拖长的渐弱尾音：

杨博文这里，稳住气，收利落。

他的指导简洁到近乎吝啬，没有华丽辞藻，没有复杂术语，给出最直接的行动指令。

左奇函怔怔地看着他点过的地方，奇怪的是，张函瑞那些天花乱坠的保证没让他安心，张桂源别别扭扭的鼓励也没起效，反而是这寥寥数语，像根钉子，把他飘忽不定的心神牢牢钉在了原地。

对啊，目标又不是争当歌唱家，只要抓住关键，稳住，别出大错，就是胜利。

左奇函明白了。

左奇函重重吁出口气，感觉堵在胸口的乱麻被理清了些：

左奇函吸气，别慌，稳住，收利落。

张函瑞在一旁咂咂嘴：

张函瑞啧，博文这风格，多年如一日。

但他没再插科打诨，飘过来难得正经的补了句：

张函瑞照他说的做，没问题。

张桂源也挠挠头：

张桂源那什么……你就正常发挥，反正……哥们儿肯定在台下给你撑场子。

虽然语气更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晚上的彩排，左奇函依然紧张得手心湿冷，站在临时搭的台子上，灯光打下来，他感觉小腿肚有点不听使唤。前奏响起，轮到他的部分时，心脏擂鼓般跳动。电光石火间，杨博文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杨博文吸气，别慌。

他深深吸足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台下模糊的面孔，将所有注意力灌注到旋律和歌词里，声音出来的瞬间，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算多悦耳，甚至因紧张带着颤抖，但音准在线，没跑调。

他稳住心神，继续往下唱，到了结尾那个长音，他努力调动腹部力量，将那口气稳稳拖住，直至乐声完全沉寂，台下响起了掌声。班长跑上来，笑着锤了他一下：“可以啊左奇函！潜力股啊！比上次摸底好太多了！”

巨大的庆幸裹挟着微小的成就感缓缓漫上心头。回到宿舍，张函瑞第一时间飘过来，语气雀跃：

张函瑞战况如何？观众幸存率多少？

张桂源也紧张地望过来。

左奇函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左奇函过关！

张函瑞漂亮！我就知道你没问题！

张函瑞开心的原地转了个圈。

左奇函的目光却急切地投向房间角落，杨博文的身影静静伫立，似乎早已等候，他看着左奇函，那双向来无波的眸子里，有了一丝柔和。

左奇函几步跨过去，带着点小骄傲：

左奇函你指出的那两个地方，我特别注意了！真的有用！

杨博文安静地听他汇报完，然后非常细微的眼睫弯了一下，那甚至算不上一个笑容，只是眼角眉稍极其细微的弧度变化，却泛着温柔的涟漪，他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日更温和：

杨博文嗯，很好。

左奇函看着他那难得一见的表情，听着那声简短的“很好”，感觉心里像被温热而什么东西瞬间填满，又暖又胀，比刚才在台上收获的所有掌声加起来还要受用一百倍。

这种被默默关注，被帮助并被淡然认可的感觉，好得超乎想象，他突然觉得，之前所有的紧张和焦虑，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