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红灯像一颗凝固的血珠,在惨白的走廊里明明灭灭,映得许晏眼底的红血丝愈发狰狞。他瘫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双手还残留着苏韵温热的血痕,那触感顺着指尖钻进骨髓,冻得他连呼吸都带着疼。
“病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家属请节哀。”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摘下口罩,声音疲惫又沉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许晏的心上。
“抢救无效……”许晏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大脑一片空白。他猛地站起来,抓住医生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可能!你们再救救她!她刚才还跟我说话,她还说要在轮生门等我!你们再试试!”
医生看着他失控的样子,眼神里满是同情,却只能无奈地摇头:“我们已经尽力了,失血速度太快,伤到了要害……”
后面的话,许晏已经听不清了。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撞在墙上。冰冷的墙壁贴着后背,却抵不住胸腔里翻涌的剧痛。他想起苏韵被撞飞时的样子,想起她最后说“没关系”时温柔的眼神,想起她垂下手的那一刻,世界好像瞬间变成了黑白默片,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啊——!”
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终于冲破喉咙,许晏捂住脸,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泪水混着脸上未干的雨水和血渍,在掌心汇成温热的溪流,可这温度,再也暖不热那个永远离开他的女孩了。
“杀妻之仇……我必报!”他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决绝,“华家,还有那个司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走廊里静得可怕,只有许晏的哭声和他那句带着恨意的誓言在回荡。路过的护士和病人家属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崩溃的男人,眼神里满是怜悯,却没人敢上前安慰——有些痛,终究只能自己扛。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嗒、嗒、嗒”,节奏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一步步朝着许晏的方向靠近。那声音很熟悉,熟悉到让许晏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哭声都下意识地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走廊尽头。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套裙的女人正缓步走来,妆容精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限量款的皮包,浑身上下都透着优雅与贵气,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
是华亚,他的母亲。
许晏的身体瞬间绷紧,原本布满悲伤的脸上,瞬间被厌恶和冰冷取代。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靠在墙上,冷冷地看着华亚走近,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怎么是你?我们不是早就断绝关系了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华亚停下脚步,站在离许晏几步远的地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到他满身的血渍和狼狈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许晏,你现在这副样子,可真够丢人的。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值得吗?”
“来路不明的女人?”许晏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里迸发出怒火,“苏韵是我的未婚妻!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你怎么敢这么说她?”
“救你?”华亚嗤笑一声,语气轻蔑,“我看她就是自不量力。一个普通人,也想攀我们许家的高枝,现在丢了性命,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
“命不好?”许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一步步朝着华亚走近,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如果不是你们华家仗势欺人,如果不是那个司机靠着华家的庇护为所欲为,苏韵怎么会出事?华亚,你别忘了,你也是华家的人!你现在说这些话,良心就不会痛吗?”
华亚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冰冷:“良心?许晏,你还是太天真了。在这个世界上,良心值几个钱?有权有势才是王道。那个司机是华家远房亲戚,就算他真的撞了人,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你以为你那句‘杀妻之仇必报’能吓到谁?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自欺欺人?”许晏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狠劲,“我告诉你,华亚,不管他背后是谁,不管华家势力有多大,我都要让他为苏韵偿命!我说到做到!”
“就凭你?”华亚挑眉,眼神里满是不屑,“你别忘了,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许家给的。如果不是你爸护着你,你以为你能在外面随心所欲?如果你真的敢跟华家作对,别说报仇,你能不能保住自己都不一定。”
许晏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华亚说的是事实,许家虽然也算富裕,但跟根基深厚的华家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可一想到苏韵冰冷的身体,想到她最后那句“没关系”,他就无法放弃。
“我不需要许家的东西,也不需要你和爸的庇护。”许晏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从今天起,我许晏跟许家,跟华家,都没有任何关系。我报仇,靠我自己!”
“靠你自己?”华亚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许晏,你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你以为你一个人,能对抗整个华家?别做梦了。我今天来,是想劝你一句,别再执迷不悟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你再怎么折腾,也换不回她的命。不如趁早放弃,安安分分地回许家,以后我会帮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比那个苏韵好多了。”
“门当户对?”许晏的眼神里满是嘲讽,“在你眼里,只有门当户对才重要,感情什么的都不重要,是吗?难怪你和我爸的婚姻会变成那样,难怪你从来都不关心我!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你也不配谈爱!”
华亚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猛地抬手,想要打许晏一巴掌,却被许晏死死地抓住了手腕。许晏的力气很大,捏得她手腕生疼,她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华亚,我警告你,”许晏的眼神冰冷得像刀子,“别再提苏韵,也别再管我的事。否则,就算你是我妈,我也不会客气!”
华亚看着许晏眼底的狠劲,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她认识的许晏,一直都是温和听话的,就算偶尔叛逆,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她没想到,一个苏韵的死,竟然能让许晏变成这样。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腕,揉了揉被捏红的地方,眼神里满是愤怒和不甘:“许晏,你别后悔!你今天说的话,做的事,总有一天会让你付出代价!”
“代价?”许晏冷笑一声,“我现在最大的代价,就是失去了苏韵。还有什么代价,比这个更让我痛苦的?你尽管来,我接着!”
华亚看着许晏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再劝下去也没用,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嗒、嗒、嗒”,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许晏一个人,站在原地,像一座孤独的雕像。
走廊里的红灯还在闪烁,映得许晏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他缓缓走到急诊室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仿佛还能看到苏韵被推进去时的样子。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扇门,却又怕触碰到那份冰冷的现实。
“苏韵,”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思念,“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让那些伤害你的人,血债血偿。”
他靠在门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苏韵的身影。她笑着的样子,哭着的样子,跟他吵架的样子,为他担心的样子……每一个画面都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遥远。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许晏睁开眼睛,看到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男人,正是他父亲的助理。
“少爷,”助理走到许晏面前,恭敬地说,“先生让我来接您回家。”
“我不回。”许晏毫不犹豫地拒绝。
“先生说,不管您愿不愿意,都必须跟我回去。”助理的语气很坚定,“先生还说,关于苏小姐的事,他会处理,让您别冲动。”
“他会处理?”许晏的眼神里满是嘲讽,“他怎么处理?像华亚说的那样,因为对方是华家的人,就不了了之吗?”
“先生不是这个意思。”助理连忙解释,“先生只是觉得,您现在情绪不稳定,不适合处理这件事。等您冷静下来,先生会跟您一起商量对策。”
许晏沉默了。他知道父亲的性格,虽然有些懦弱,但对他还是不错的。可一想到华家的势力,想到那个司机嚣张的样子,他就无法相信父亲能为苏韵讨回公道。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许晏再次拒绝,“你回去告诉爸,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不需要他管。”
“少爷……”助理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许晏打断了。
“你走吧。”许晏的语气很冷淡,“别再劝我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助理看着许晏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下去也没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少爷。我会把您的话带给先生。如果您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助理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许晏一个人,守在急诊室门口,像一个孤独的守护者。
夜越来越深,急诊室的红灯终于熄灭了。护士推着盖着白布的推车走了出来,看到许晏,脚步顿了顿,轻声说:“先生,苏小姐……您要去看看她吗?”
许晏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辆推车,看着白布下凸起的轮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步步朝着推车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掀开白布,却又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停住了。他怕,怕看到苏韵冰冷的脸,怕确认那个残酷的事实。
“我……我能再抱抱她吗?”许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恳求。
护士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同情:“您小心点。”
许晏慢慢掀开白布,看到了苏韵的脸。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却还是能看到淡淡的疤痕。她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许晏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苏韵,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苏韵的身体已经凉了,可他还是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让她醒过来。
“苏韵,”他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
他抱着苏韵,一步步走出医院。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可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怀里的苏韵,只剩下那个还未实现的轮生门约定,只剩下那句“杀妻之仇我必报”的誓言。
他不知道未来的路有多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抗强大的华家,可他知道,他不能放弃。为了苏韵,为了他们的爱情,为了那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我爱你”,他必须坚强,必须报仇。
他抱着苏韵,消失在夜色中。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通往复仇之路的指引。而在他身后的医院走廊里,只剩下无尽的寂静和冰冷的空气,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夜晚的悲伤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