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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接你了

南城没有回头信

苏韵坐在轮生门入口的青石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摆上暗纹。这是她等许晏的第三十年,也是她容貌停驻在二十五岁的第三十年。

轮生门永远弥漫着薄纱般的白雾,雾气里漂浮着细碎的光点,像被揉碎的星子。来往的魂灵大多行色匆匆,唯有苏韵始终坐在那方青石板上,目光黏着雾气深处,仿佛下一秒就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姑娘,又来等了?”守在轮生门旁的老灵官拄着桃木杖,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他见了苏韵三十年,从最初的好奇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如今的叹惋。

苏韵抬眸,眼底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嗯,他该来了。”

话音刚落,雾气忽然剧烈涌动,细碎的光点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苏韵猛地站起身,心脏不受控地狂跳——那是魂灵靠近的征兆,而且是她等了太久的气息。

光点散去时,许晏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不再是记忆里那个穿着白衬衫、笑容明朗的青年,而是满头白发、脊背微驼的老人。他茫然地站在雾气里,浑浊的眼睛四处张望,直到看见苏韵,才缓缓睁大眼睛,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苏韵快步走过去,脚步轻得像踩在云絮上。她站在许晏面前,伸出手,声音温柔得能化开雾气:“阿晏,我来接你了。”

许晏怔怔地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忽然红了眼眶。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小韵……你怎么还是……还是这么年轻?”

“因为我要等你,”苏韵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皮肤松弛,却依旧带着她熟悉的温度,“我答应过你,不管多久,都会在轮生门等你。”

许晏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苏韵的手背上,带着一丝温热。“我老了,小韵,”他哽咽着,“我走的时候,总想着你还在等我,可我又怕……怕你认不出我了。”

“不会的,”苏韵摇摇头,牵着他的手,慢慢转身朝向轮生门深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许晏重重点头,握紧了苏韵的手。他的步伐有些蹒跚,每走一步都要微微晃一下,苏韵便刻意放慢脚步,配合着他的节奏,一步一步向前走。

雾气在他们身边流动,偶尔有细碎的光点落在许晏的白发上,像撒了一层碎钻。许晏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声音虽然苍老,却充满了暖意。

“小韵,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看海吗?那时候你穿着蓝色的裙子,被浪花打湿了裙摆,还跟我闹脾气,说再也不跟我出来了。”

苏韵笑着点头:“记得,后来你买了一支草莓味的冰淇淋哄我,结果自己也忍不住,抢着吃了大半。”

“还有我们结婚那年,我攒了半年的工资,给你买了一条项链,你戴在脖子上,高兴得半夜都没睡着,一直摸着项链跟我说,这是你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我当然记得,”苏韵的眼眶也有些发热,“那条项链我一直戴着,直到你走的那天,我把它放在了你的枕头底下,跟你说,等你到了轮生门,我还要亲手给你戴上。”

许晏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着苏韵,眼底满是温柔:“辛苦你了,小韵。这几十年,你一个人,肯定很孤单吧?”

苏韵轻轻摇头,握紧了他的手:“不孤单,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我每天都会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你给我煮的粥,想起你下雨天撑着伞接我下班,想起你晚上给我讲睡前故事……这些回忆陪着我,我就不觉得孤单了。”

许晏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苏韵的手。他们继续向前走,雾气渐渐变得稀薄,前方隐约出现了一道柔和的光。那道光不刺眼,反而像初春的阳光,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

“前面就是轮生台了,”苏韵轻声说,“到了那里,你就能忘记这一世的烦恼,重新开始了。”

许晏看着那道光,又转头看向苏韵,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舍:“那你呢?小韵,你还要等吗?”

苏韵笑了笑,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不等了,”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清晰,“我跟你一起走。”

许晏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震惊:“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一起重新开始,”苏韵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一世,你陪我走过了你的一生,下一世,换我找到你,陪你一起长大,一起看海,一起慢慢变老。”

许晏的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这一次,眼泪里没有悲伤,只有满满的幸福。他哽咽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好……好……”

他们继续向前走,脚步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阳光透过稀薄的雾气,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走到轮生台边缘时,苏韵停下脚步,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当年许晏送给她的那条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一颗小小的星星,虽然时隔多年,却依旧闪着柔和的光。

“我帮你戴上,”苏韵拿起项链,轻轻绕在许晏的脖子上,将吊坠调整到他的胸口,“下一世,我就凭着这个,找到你。”

许晏低头看着胸口的星星吊坠,又抬头看着苏韵,脸上露出了一个苍老却依旧温柔的笑容:“好,我等你。”

苏韵也笑了,她牵着许晏的手,一起踏上了轮生台。柔和的光芒将他们包裹起来,雾气渐渐散去,轮生门入口的青石板上,再也没有那个等待的身影。

但在光芒深处,苏韵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一世的画面——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坐在学校的秋千上,看着不远处那个穿着白衬衫、笑容明朗的少年,少年的胸口,挂着一颗小小的星星吊坠。她笑着挥手,喊出了那个在心底念了无数遍的名字:“阿晏!”

少年转过头,看到她,眼睛一亮,快步跑了过来,像这一世无数次那样,伸出手,对她说:“小韵,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时光流转,轮生往复,只要他们牵着彼此的手,不管走多久,不管走多远,总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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