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今日既是我及笄之日,也是父亲病逝三周年祭日。
正厅烛火摇曳,映得母亲鬓角几缕白发泛着微光。她坐在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头的绣帕,那是我儿时用碎布拼成的帕子,边角早已磨破。
“微儿,娘知道委屈了你……”她的声音轻得像风里的落叶。
我低头看着自己交叠在膝上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尖却微微发颤。母亲说得对,我是委屈的。若不是我那娇弱的妹妹病重,我怎会在这本该欢喜的日子,穿上嫁衣,准备入宫做太子妃?
可我知道,母亲更委屈。
她年轻守寡,独自撑起沈家,把我们姐妹二人拉扯大。父亲走后,她夜里常在佛前长跪,说要为我与妹妹积福。如今,她亲手将我送入深宫,替妹妹嫁给那个据说冷心冷面的太子萧景珩。
我抬起头,努力让声音平稳:“母亲不必自责,我既为长女,自当为家族分忧。”
母亲眼眶一红,从袖中取出一只翡翠镯,递到我面前:“这是娘当年的陪嫁,如今给你,盼你能在宫中护己周全。”
我接过镯子,冰凉的玉贴着手腕,仿佛也贴着我的心。它很美,青翠欲滴,透着水光,像是母亲这些年未曾说出口的疼爱。
沉默良久,母亲终于哽咽着开口:“若非你妹病情加重……娘定不会……”
我打断她:“母亲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酸涩得厉害。
夜色渐浓,我坐在马车内,听着外头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窗外月色清冷,照得嫁衣上的金线泛着微光。我伸手抚了抚袖口绣的并蒂莲,忽然想起小时候与母亲一同绣花的日子。
那时她总笑说:“将来娘一定为你寻个如意郎君,让你风风光光出阁。”
可如今,如意郎君是别人的梦,而我,不过是替人圆梦的影子。
马车忽地一停,我抬头望去,宫门已近在眼前。朱红高墙下,几名内侍提灯候着,身影被拉得很长。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腕上的翡翠镯。
既然要做替身,便不求真心。
宫门缓缓开启,我下了马车,脚步沉稳地走入这金碧辉煌、却冰冷无情的地方。
洞房之夜,我独坐新房。
红烛燃尽,香气散去,屋里只剩一股淡淡的焦味。铜镜里映出我的脸,眉间点着花钿,唇上涂着胭脂,可眼神却是空的。
外头传来脚步声,一名宫女轻声道:“娘娘,太子今夜怕是不会来了……”
我未应声,只是慢慢起身,走到窗边。夜风穿堂而过,吹得帘幔飘动,像极了母亲送我时,眼中闪烁的泪光。
又听得宫人在低声议论:“听说太子整日攥着白芷姑娘的信……”
白芷。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入宫前夜。母亲曾含糊其辞地说:“那位宫女,模样与你有几分相似。”
原来如此。
我缓缓揭下面纱,轻轻一笑,却笑得有些苦涩。
原来,我不过是个替身,连新婚之夜,都留不住他的目光。
我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月亮,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不甘。
我沈知微,何曾输过谁?从小习文练武,父亲在世时常说我有将门之风。如今却被安排进宫,做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我不甘,也不愿。
但我知道,此刻的不甘,只能藏在心底。
夜深人静,我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
是太子回来了?
我坐在床沿,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他没来。
我闭上眼,心头一片冷寂。
可就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低语声,似乎是太子身边的内侍在说话:“殿下,白芷姑娘托人带了封信来。”
我屏住呼吸。
片刻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放着吧。”
接着是一阵纸张翻动的声响,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被人挖去了什么。
我不是他的妻,我只是他心中那个女人的影子。
我沈知微,竟成了别人爱情的替代品。
我猛地起身,走到案前,抓起那盏残烛,狠狠摔在地上。
烛火熄灭,屋内陷入黑暗。
我靠在窗边,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
子时了。
我喃喃自语:“我沈知微,岂会甘为替身。”
书房内,烛火未熄。
太子独自一人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封旧信。信纸已经泛黄,边角微微卷起,显然是被反复看过无数次。
他缓缓展开信纸,目光落在那行字上:
“殿下,白芷愿化春泥护花。”
他轻轻摩挲着那几个字,仿佛能摸出她写信时的心意。
窗外风起,吹得窗棂作响。他抬头看向远处,那是太子妃寝殿的方向。
那里,应该还亮着灯吧?
他忽然想起白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殿下心中那位小姐,定是个极好的人。”
他心头一震,竟生出一丝陌生的情绪。
为何不是你?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从未认真看过那个替身一眼,只因她长得像她。可如今,他竟不知为何,想起了这句话。
他握紧信纸,掌心微颤。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事,也许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未完待续]第二章
我是在一声瓷器碎裂声中惊醒的。
昨夜独守空房,竟靠着窗边睡着了。晨光刚透,外头已传来宫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太子妃娘娘竟这般不知礼数......"
我慢慢坐直身子,颈项僵硬作痛。铜镜里映出我凌乱的发髻,胭脂也花了大半,倒真像个笑话。
正想着,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帘掀开,一个身穿青衫的宫女捧着托盘进来。见我已醒,她愣了一瞬,随即慌忙跪下:"奴婢给娘娘请安,太子殿下请您即刻前往书房。"
我挑眉:"这么早?"
那宫女低着头,声音发颤:"是,殿下说有要事相商。"
太子的书房比我想象中要简朴得多。没有金雕玉砌,只是一应木制陈设,倒显得清冷几分。
他站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封未拆的信。听见脚步声,他只是淡淡说了句:"来了。"
我没有应声,径自走到他对面站定。
他终于抬头看向我,目光扫过我的脸,又迅速移开。那一瞬间,我分明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昨日有人送来一封信。"他将手中信笺推到我面前,"说是你写的。"
我皱眉:"我没写过什么信。"
"可字迹确实是你。"他声音冷了几分,"信上说,你在沈府时就与人私通。"
我心头一震,这分明是栽赃。但面上仍维持镇定:"殿下既然认定是臣妾所写,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忽然道:"你知道白芷现在何处吗?"
我摇头。
"三日前她离宫了。"他说这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案上的另一封信,"说是去南方养病。"
我看着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男人。他眉宇间有化不开的疲惫,还有更深的什么东西,像是伤痛,又像是执念。
"殿下为何告诉我这些?"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因为你长得像她。"
我冷笑:"原来如此。"
"但你不是她。"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她不会这样说话。"
我心头一紧,却故意扬起下巴:"殿下既然这么喜欢她,又何必娶我?"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怒意。可下一秒,那怒意又化作了深深的疲惫。
"你以为我愿意?"他说,"我父皇一道圣旨,我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不止是我,他也被困在这场婚姻里。
"既然都不情愿,那不如..."我顿了顿,"立个规矩。"
他挑眉:"什么规矩?"
"你继续想你的白芷姑娘,我也不打扰。"我说得轻描淡写,"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难明。
"你觉得可能吗?"他忽然笑了,"你是太子妃。"
我转身欲走,却被他叫住。
"沈知微。"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你可知为何选你为太子妃?"
我停下脚步。
"因为你像她。"他说,"但也仅此而已。"
我握紧袖中的手,指甲掐进掌心。
"殿下放心。"我回头看他,"我不会让你难做。"
走出书房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风拂过脸颊,带着几分凉意。
我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不同了。
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