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深的墓前,常年放着一束白玫瑰。
不是特助放的,也不是任何认识他们的人。是个陌生的老太太,住在墓园附近的小镇上,每天清晨都会提着水桶过来,把花换得新鲜,再仔细擦拭墓碑上的照片。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只听她说过一句:“这姑娘命苦,得有人陪她说说话。”
老太太不知道温阮的名字,也不知道齐砚深是谁。她只是三年前在墓园捡垃圾时,看到一个男人跪在这两座挨在一起的墓碑前,哭得像个孩子。男人手里攥着一把漏风的伞,雪落在他身上,他也不躲。
那天之后,她就多了个心思。
她总觉得,照片上的姑娘笑得那么干净,不该孤零零地待在这儿。而旁边那个男人的照片,眉眼冷硬,可看久了,又能从那紧抿的嘴角里,看出点说不出的苦。
有一回,老太太给白玫瑰换水时,发现碑座下塞着个信封。信封很旧,边角都磨破了,像是被人揣了很久。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里面只有一张纸,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慌乱中写就的:
“以宁,我找到证据了。林父的账本,语然的日记,都找到了。他们欠你的,欠温叔的,我都会讨回来。你再等等我,就一小会儿……”
纸的末尾,有几滴晕开的墨迹,像未干的泪痕。
老太太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觉得心里发酸。她把信纸折好,塞回信封,重新塞进碑座下。风吹过墓园,带着草木的清香,她仿佛听到有人在轻轻叹气,像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散在了风里。
齐氏集团的基金会越做越大,每年都有很多心脏病患者得到救助。有个受助的小姑娘,做完手术后,在感谢信里画了一幅画——一片蓝色的海,海面上飘着很多白玫瑰,远处有艘小船,正慢慢驶向一座开满花的岛。
特助看到画时,突然红了眼。他想起齐砚深遗嘱里的那句话:“把我的骨灰撒在能看到她墓地的海上,这样她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原来,他连最后一点念想,都带着卑微的讨好。
温阮以前住过的画室,后来改成了一家小书店。店主是个喜欢画画的年轻人,在整理阁楼时,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盒。
盒子里没有贵重东西,只有一沓厚厚的信,收信人都是“齐砚深”,却没有一封寄出去。
信里写着:“今天看到你在公司楼下给林小姐开车门,她笑起来真好看,比我好看多了。”
写着:“医生说我的心脏又不太好,可我不敢告诉你,怕你觉得我麻烦。”
写着:“齐砚深,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怎么办?”
写着:“算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最后一封信,只写了半句话:“如果有下辈子……”
后面的字迹被划得乱七八糟,看不出原本想写什么。年轻人把信放回铁盒,重新藏回阁楼。他觉得,这些没说出口的话,或许更适合留在时光里,像一颗被埋起来的种子,不必再经历风雨。
又是一个冬天,墓园里的雪积了很厚。老太太照样来换花,却发现碑前多了个陌生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大衣,手里拿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女孩。他蹲在温阮的墓碑前,轻声说:“阮阮,我是哥哥。对不起,当年我躲在国外不敢回来,让你一个人受了那么多苦。”
男人是温阮的亲哥哥,当年家里出事后,被温父强行送出国避难,直到去年才敢回国。他找了整整一年,才查到妹妹的下落,却只找到两座冰冷的墓碑。
他带来的相框里,是温阮十五岁的样子,扎着双马尾,站在哥哥身边,手里举着一支刚摘的野菊花。那是她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男人把相框放在碑前,对着齐砚深的墓碑看了很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也苦。”
雪越下越大,把墓碑上的照片盖得有些模糊。老太太看着那束新换的白玫瑰,花瓣上落了雪,像蒙上了一层薄纱,慢慢褪了颜色。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镇上的花店里,听到过一句关于白玫瑰的话——白玫瑰的花期最短,可它的香气,能在心里留很久。
就像有些人,明明只陪你走了一段路,却要用一辈子去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