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的基金会成立第十年时，特助退休了。
他最后一次去那栋别墅，钥匙插进锁孔时，手竟有些抖。推开大门，灰尘在阳光里跳舞，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味道，像被时间凝固了。
客厅的沙发还是老样子，齐砚深常坐的位置，地毯已经褪色，可那块中药汁的印记，反倒更清晰了些。书房里的医学书还摊在桌上，页脚卷得厉害，上面有很多密密麻麻的批注，是齐砚深后来补的笔记。
他走到温阮的房间，推开门，看到书桌上的画稿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窗外的玉兰树长得很高了，枝叶探进窗棂，在画稿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特助突然想起，温阮走后的第二年春天，齐砚深在这里栽了这棵树。他说：“她以前画过很多玉兰花，说喜欢它开得安静。”
如今树长大了，花也年年开，只是再也没人坐在窗边，对着花画画了。
他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小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厚厚的照片，全是温阮的。
有她在医院走廊里低头看书的样子，有她坐在别墅沙发上发呆的样子，有她拿着画笔专注画画的样子……甚至还有一张，是她蹲在雪地里捡药渣的背影，拍得很远，雪花落在她单薄的肩上，像要把她吞没。
照片的背面，都有一行小字，是齐砚深的笔迹：
“2015.12.03 她今天没吃早饭，脸色很白。”
“2016.04.17 她画了幅玉兰，说想种棵树。”
“2016.11.29 她偷偷看我，被我发现了，脸红得像苹果。”
“2017.02.14 今天是情人节，她收到匿名的玫瑰，很高兴。”
特助的手指抚过最后一张照片，背面写着：“如果能重来，我一定早点告诉你。”
他突然蹲下身，捂住了脸。这些照片，齐砚深藏了一辈子，到死都没让任何人看到。这个连说句软话都觉得别扭的男人，原来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刻在了心里，藏得那么深。
离开别墅时，特助把钥匙放在了门口的地毯下。就像齐砚深生前交代的那样，永远为温阮留着一扇门，仿佛她随时会回来，笑着说一句“我回来了”。
风穿过空旷的客厅，吹动了温阮以前常盖的那条薄毯，像有人轻轻掀起了一角。
很多年后，有个年轻的记者去采访那个以“温阮”命名的基金会。她在资料室里翻到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
女孩穿着白裙子，站在玉兰树下，手里拿着一支画笔，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男孩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穿着黑色西装，眉眼冷硬，可看向女孩的眼神里，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照片的右下角，写着日期——是温阮二十一岁生日那天，也是齐砚深第一次带她出门，去郊外看玉兰花。
记者问老特助：“他们是相爱的吧？”
老特助看着照片，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是。只是那时候，他们都太年轻，不知道爱要怎么说出口。”
风从资料室的窗户吹进来，带着远处玉兰花的香气。那张泛黄的照片在风里轻轻晃动，像一个迟到了太久的答案。
原来爱从来都在，藏在他没说出口的关心里，藏在她没寄出的信里，藏在那把漏风的伞里，藏在每年墓前准时盛开的白玫瑰里。
只是那时的他们，一个不敢认，一个不敢信。
直到时光尽头，才在风里读懂了彼此的心意。可这心意来得太晚，只能化作两座墓碑间永恒的沉默，和那句永远没能说出口的——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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