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稚声起

那日章台宫的暖阁里，熏炉燃着松针香，暖融融的烟气裹着书卷的墨味。嬴政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商君书》，扶苏跪坐在下首的蒲团上，正低声说着今日在太学里习得的治民之策，偶尔抬头时，眼底满是期待得到父亲认可的孺慕。

廊下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三岁的华瑶穿着一身石榴红的锦袄，梳着双丫髻，发髻上的珍珠坠子随着跑动轻轻摇晃。她原本是跟着乳母在园子里玩，远远看见暖阁的门开着，便挣脱乳母的手跑了过来。

可刚进门，看见嬴政的目光落在扶苏身上，还伸手揉了揉扶苏的头顶，华瑶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她站在原地，小嘴慢慢瘪了起来，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嬴政听见动静，回头看见女儿，脸上刚露出点笑意，就见华瑶张开双臂朝他扑过来，小短腿跑得急，差点绊倒在地毯上。他连忙伸手将人抱进怀里，温声问：“华瑶怎么来了？可是想阿父了？”

怀里的小人儿却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的衣襟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嬴政拍着她的背哄了半天，她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小手指着一旁的扶苏，带着浓浓的鼻音，哽咽着问：“阿父……阿父为什么要跟大兄说话？阿父明明是……是华瑶一个人的阿父！”

她的声音又软又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阿父只能对我笑，只能给我讲故事，不能对别人好……呜……阿父是不是不喜欢华瑶了？”

嬴政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指腹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傻丫头，阿父自然喜欢你。扶苏是你大兄，阿父与他说正事呢。”

“正事也不行！”华瑶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得更近，声音里满是撒娇的蛮横，“阿父的时间，只能给华瑶！大兄有先生教，有太傅陪，可华瑶只有阿父啊！”

一旁的扶苏看着妹妹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对嬴政行了一礼：“父王，儿臣今日的课业已经说完，先告退了，不扰妹妹与父王亲近。”说罢，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暖阁里没了旁人，华瑶才渐渐止住哭声，趴在嬴政怀里，小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像是怕他下一刻就会离开。嬴政抱着怀中温热的小身子，闻着她发间淡淡的乳香，忽然觉得这小小的、带着点霸道的依赖，比朝堂上的万千奏疏更让人心软。他低声哄着：“好，阿父陪华瑶，今日只陪华瑶，好不好？”

华瑶立刻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点头，小脸上还挂着泪，却已经露出了浅浅的笑——在她小小的世界里，阿父就该是独属于她的，谁也不能分走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