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终身·何嘉嘉

初雪降临方圆市时，烂柯棋社庭院里的白梅正凌寒独放。华昭容披着绯色斗篷站在梅树下，指尖轻触花瓣，深栗色卷发间落了几片雪花，与腕间白玉棋子手链相映成趣。

“华老师，有位客人指名要见您。”助理轻声通报，“说是您的故交。”

华昭容挑眉，这个时节不速之客倒是少见。她步入暖阁，却见何嘉嘉正跪坐在茶海前沏茶，动作行云流水，竟有几分古意。

华昭容何同学？

华昭容失笑。

华昭容什么时候学会茶道的?

何嘉嘉抬头，眼底藏着难得一见的认真。

何嘉嘉为见佳人，临时抱佛脚。

他递过茶盏。

何嘉嘉尝尝，大红袍。

茶香氤氲中，华昭容注意到他今日的不同：素来随性的发型梳理得整齐，换了件墨色长衫，连那柄从不离身的折扇也换了紫竹骨的。

华昭容有事？

华昭容轻据茶汤，果然火候欠佳，但心意可嘉。

何嘉康从怀中取出一卷棋谱。

何嘉嘉来请教华九段一局棋。

华昭容展开棋谱，眸光微凝。这是她与李常高（谐音处理）的决赛局，但其中几手做了精妙修改，竟化解了当时的杀招。

华昭容你自己研究的?

她难掩惊讶。

何嘉嘉（摇头）三年。从你定段赛开始，研究你的每一局棋。

他指向棋谱某处。

何嘉嘉比如这手‘倒脱靴’，其实可以这样应对……

两人就着棋谱讨论起来。窗外雪落无声，暖阁内只有棋子落枰的清响与偶尔的笑语。华昭容发现，何嘉嘉对棋的理解远胜从前，许多见解甚至令她耳目一新。

华昭容没想到何同学深藏不露。

她由衷赞叹。

何嘉嘉（轻笑）总不能永远当个吊儿郎当的旁观者。

他忽然正色。

何嘉嘉昭容，和我下一局吧。就下这局修改版的应氏杯决赛局。

棋枰摆开，黑白玉子交错。华昭容执黑，何嘉嘉执白。开局竟真如棋谱所改，步步惊心。

华昭容点。

华昭容落子如飞，正是当年绝杀李常高的妙手。

何嘉嘉不慌不忙，应了一着看似平常的“小飞”。华昭容怔住——这手棋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却巧妙化解了危机。

华昭容这是……

她沉吟片刻，忽然笑了。

华昭容原来如此。

接下来的对局越发精彩。何嘉嘉的棋风灵动跳脱，却暗合棋理，屡出奇招。华昭容不得不全力以赴，额角渗出细汗。

当最后一声落子响起，棋局竟成和棋。

华昭容精彩。

华昭容由衷赞叹。

华昭容这三年来，你进步神速。

何嘉嘉收拾棋子，语气平静。

何嘉嘉因为想站在能与你对视的高度。

暖阁突然安静下来，只闻雪压梅枝的轻响。华昭容凝视眼前人。那个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少年，何时变得如此沉稳可靠?

华昭容为什么？

她轻声问。

何嘉嘉起身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盒中不是戒指，而是一枚古老的云子，墨玉质地，透着温润光泽。

何嘉嘉这是北宋年间的棋子，我家传了三代。

他抬头看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何嘉嘉昭容，我不要你立刻回答。只求你给我三个月。

华昭容（挑眉）三个月?

何嘉嘉对。

何嘉嘉将棋子放入她掌心。

何嘉嘉这三个月，我们就像普通情侣一样约会。若到期时你还是觉得我不够好，我转身就走，绝不再扰。

华昭容把玩着那枚古棋子，忽然想起这些年与何嘉嘉的点点滴滴——海边看日出时他笨拙的关心，庆功宴上他隐忍的目光，还有此刻他紧张到发颤的指尖。

华昭容何必三个月。

她轻笑，在何嘉嘉黯淡下来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华昭容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她执起那枚云子，轻轻落在棋盘的天元位。

华昭容棋局已定，何先生。

华昭容（眼波流转）不过我有个条件——

何嘉嘉（急切道）什么条件都行！

华昭容每周陪我下一局棋。

她唇角微扬。

华昭容赢了我，才有奖励。

何嘉嘉愣了片刻，突然大笑起身，将她拥入怀中。

何嘉嘉一言为定！

雪还在下，白梅的幽香透过窗棂。华昭容倚在何嘉嘉肩头，指尖摩挲着那枚北宋云子。或许爱情就像棋局，不必步步精算，有时候，一着无心之举，反而能成就妙手。

……

三月后，烂柯棋社举办了一场特别棋会。华昭容与何嘉嘉公开对弈，棋局精妙绝伦。最终华昭容半目胜出，但何嘉嘉得到了比胜利更珍贵的奖赏：—个落在唇边的轻吻，以及无名指上配套的白玉棋戒。

棋坛哗然，众人惊讶于华昭容最终的选择。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经历过惊心动魄的棋局与感情后，她最需要的，是那个能陪她看细水长流的人。

梅树下，何嘉嘉为她绾发簪花，动作轻柔。

华昭容其实我早就知道。

华昭容忽然开口。

何嘉嘉知道什么？

华昭容你知道褚赢的事。

华昭容（转身看他）那次在海边，你给我的护身符里，有兰因寺的香灰。

何嘉嘉（轻笑）就知道瞒不过你。

他执起她的手。

何嘉嘉我不能像俞亮那样与你青梅竹马，不能像方绪那样给你奢靡生活，更不能像褚赢那样与你棋魂相通。但我能给你最珍贵的——

华昭容陪伴。

华昭容接话，眼角微湿。

雪又落下，覆盖了棋盘，也覆盖了过往。

棋定终身，白首不离。

——

何嘉嘉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