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十五岁的秋天，东京的风卷着落叶扫过公寓楼下的石阶，我拖着行李箱站在陌生的门牌前，手里攥着父母托人转交给我的钥匙。离婚协议签得干脆，他们甚至没当面跟我说goodbye，只是通过律师传来一句话：“去日本，钱会按时打给你。”

住的公寓在一条安静的巷子里，木质结构的房子，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声响。保姆每周来两次，像完成任务似的打扫、添置食材，除此之外，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似乎只剩下银行账户里跳动的数字。直到隔壁橘家的门被推开，暖黄的灯光混着饭菜香漫过来，才让这冷清的日子有了点温度。

橘太太总爱笑着喊我：“镜花，来家里吃饭呀，今天做了照烧鱼。”橘先生话不多，却会在我忘带家门钥匙时，默默把我拉到他家等保姆，还会笨拙地给我递上一杯热可可。而莲司，那个和我同岁的少年，总是被橘太太推到我面前，“去，跟镜花一起去买牛奶”“莲司，镜花日语还不太熟，你多帮帮她”。

他脸上总挂着不耐烦的表情，说话带点冲，却会在我被同学起哄时，冷冷地丢一句“吵死了”，让对方瞬间闭了嘴；会在我忘带课本时，把自己的往我桌上一摔，丢下句“笨蛋”，然后自己站着听了一节课。

有次在橘家吃饭，味增汤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橘太太夹了块鱼给我，又看向莲司，笑着打趣：“你这孩子，明明心里最喜欢镜花了，偏偏嘴上不饶人。”他手里的筷子猛地一顿，耳尖“腾”地红了，梗着脖子反驳：“谁喜欢她了？麻烦死了！”说完偷偷瞟了我一眼，见我在笑，脸更红了，埋头扒饭的样子，像只被戳中心事的小兽。

上了高中，居然和他分在同一个班。他还是那副别扭的样子，照顾人也照顾得别别扭扭：我桌洞里的零食，他说是“我妈买多了，扔了浪费”；我感冒时桌上的感冒药，他说是“药店搞活动，顺手多买的”。；放学路上被小混混搭讪，他会从后面走过来，把我往身后一拉，冷冷地说“滚”，转头却凶我“走路不知道看路吗”。好友撞了撞我的胳膊，笑得促狭：“他就是典型的死傲娇，你稍微哄两句，保管服服帖帖。”我当时只当玩笑，没往心里去。

直到被锁在器材室那天。说来也怪，我这粗心的毛病总也改不了，那天关门前没注意，把正在收拾东西的他也锁在了里面。莲司大概是习惯了我的迷糊，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器材室里光线昏暗，空气闷得让人发慌，只有几缕阳光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

我缩在角落想找手机求救，小腿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触感，低头一看，一只指甲盖大的虫子正慢悠悠地爬着。“啊——”我吓得魂都飞了，想也没想就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有虫子！有虫子啊！”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嘲讽我胆小，反而身体僵了一下，然后轻轻抬起手，笨拙地拍了拍我的背，“别怕。”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在…在我腿上啊啊啊！”我感觉那虫子还在爬，眼泪都快出来了，抱得更紧了，几乎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落在我发顶，带着点温热的气息。“没事的，没事的，很小的虫子。”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把那只虫子从我的裤腿上拎了下去，随手扔到了远处。

虫子被处理掉了，可我还没从惊吓里缓过来，依旧抱着他没撒手。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两人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我刚想直起身，腰却被他突然箍紧，力道大得让我吃了一惊。他的声音贴着我耳朵传来，沙哑得厉害：“别动。”我愣住了，借着微弱的光看向他，发现他耳尖红得厉害，连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粉色。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眼神飘忽：“你…你头上还有一只。”

空气寂静了一瞬，我的声音在昏暗里显得格外突兀：“莲司。”

“嗯？”他的声音带着不自觉的紧绷。

好友的话突然跳进脑子里，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喜欢我吗？”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的身体猛地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我抬头看他，能借着微光看到他紧抿的嘴唇。沉默在空气里漫延，长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时，他轻轻开了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