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样本被以最快的速度、最隐秘的渠道送回了A市。
宴晞的心腹亲自监督,将其与保存在晏家最高级别保险柜中的、宴倾心幼时留下的生物样本进行比对。
等待结果的日子变得格外漫长。
宴晞取消了所有观光计划,大部分时间待在酒店套房里处理家族海外产业的远程事务,但效率极低。
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手机,既期待又害怕那个最终结果的到来。
焦躁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也需要为可能的结果做准备——如果宋知一真的是倾心,她该如何自然地、不引起对方恐慌地接近她,了解她过去十二年的人生?
她再次去了那家便利店。这一次,她不是路过,而是径直走了进去。
宋知一果然在,正穿着便利店的制服,有些笨拙地整理着货架。
看到宴晞进来,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Yan小姐?您怎么……”
“刚好路过,买点水。”宴晞随手从冷柜里拿了一瓶昂贵的进口矿泉水,走到收银台前,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兼职很辛苦吧?”
宋知一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扫码枪:“还、还好。能帮家里分担一点。”
宴晞付了钱,却没有立刻离开。她靠在柜台边,状似随意地和宋知一聊起天来。
她不再聊那些高深的经济学问题,而是问一些琐碎的、关于这座城市、关于学校、甚至关于便利店工作的日常。
她的态度平和自然,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亲和力。
宋知一最初的紧张慢慢消散,逐渐也能说上几句。
她提到兼职是为了攒钱买新的专业书,提到父母工作很辛苦,提到她很喜欢经济学,希望以后能找份好工作改善家里条件。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少女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生活压力下的早熟。
宴晞静静地听着,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如果这真是她的倾心……她本该在晏家锦衣玉食,接受最好的教育,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而不是在这个异国小城的便利店里,为了一本专业书的钱辛苦打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宴晞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我在经济学领域认识一些人,或许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学习资料或者实习机会。”
宋知一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她摇摇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谢谢您,Yan小姐。但我……我想靠自己。”
这份骨子里的倔强,让宴晞又是一怔。像,太像晏家人了。
离开便利店时,宴晞的心情更加复杂。她开始更频繁地、“偶然”地出现在宋知一可能出现的地方——图书馆、学院小道、甚至她家公寓附近的那个小公园。
她总是能找到恰到好处的理由搭话,时而分享一些精致的点心,时而以请教的名义请她喝咖啡。
渐渐地,宋知一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优雅又博学的Yan小姐放下了戒心,甚至生出几分依赖和好感。
在她平淡甚至有些艰辛的生活里,宴晞像一束突然照进来的、温暖而耀眼的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一天傍晚,宋知一下班晚了些,天色已暗。
她抱着书包匆匆往家走,经过一条灯光昏暗的小巷时,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青年吹着口哨围了上来。
“嘿,小美女,一个人啊?” “陪哥哥们玩玩呗?”
宋知一吓得脸色发白,抱紧书包连连后退:“请、请你们让开……”
“哟,装什么呢小美女,哥哥们又不欺负你,是吧?哈哈哈哈哈.....”
就在她惊慌失措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宴晞如同神兵天降,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身形高挑,眼神冰冷,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
那几个小混混被她的气势慑住,一时没敢动。
宴晞几步上前,将宋知一拉到自己身后护住,目光扫过那几个混混,声音不大,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需要我报警吗?”
领头的混混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嘟囔了几句脏话,悻悻地带着人走了。
巷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宋知一还处在惊吓中,身体微微发抖。
“没事了。”宴晞转过身,声音放缓,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后走夜路小心点,尽量走大路。”
“Yan小姐……谢谢您……”宋知一的声音带着哭腔,后怕和感激交织在一起,让她眼圈都红了。在异国他乡,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切而有力的保护。
这一刻,她对宴晞的信任和依赖达到了顶峰。
宴晞看着她脆弱又强忍着不哭的样子,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她的妹妹。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在这种情境下变得无比强烈。
她亲自将宋知一送回了公寓楼下。
“快上去吧。”宴晞柔声道。
“Yan小姐,今天真的……太感谢您了。”宋知一深深鞠了一躬,跑进了楼道。
宴晞站在楼下,直到那扇窗户亮起温暖的灯光,才缓缓转身。
夜色中,她的表情复杂难辨。保护了宋知一的成就感,与对幕后黑手的愤怒,以及对即将揭晓真相的忐忑交织在一起。
她坐进车里,几乎是下意识地,拨通了妹妹宴倾音的电话。
此刻,她迫切地需要和唯一知情的、血脉相连的妹妹分享这巨大的冲击和可能性的重量。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宴晞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激动和颤抖,对着电话那端,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带着巨大情绪的声音说道:
“音音……我好像,见到倾心了。”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几秒后,一个轻柔又带着点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宴倾音:
“……晞姐姐?你……你说什么?”
宴晞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是宴微澜。
电话怎么会是她接的?倾音呢?
宴晞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所有情绪极速冻结,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一丝懊恼。
“微澜?”她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带上了几分疏离,“倾音呢?”
“倾音姐姐……她在洗澡……手机放在外面了……”宴微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和无措,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晞姐姐,你刚才说……倾心姐姐?你找到她了吗?她在哪里?”
宴晞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她听到了。
宴微澜听到了那句最关键的话。
虽然她不确定宴微澜听懂了多少,或者会怎么理解这句话,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和风险。
宴微澜对母亲的依赖近乎独占,她享受着母亲基于对倾心思念而倾注的全部宠爱。如果倾心真的回来了……她的地位将会受到巨大的冲击。她会怎么想?怎么做?
宴晞迅速冷静下来,语气平淡地否认:“你听错了,微澜。我是说我在M国看到一个和倾音长得有点像的女孩,有点惊讶而已。”
电话那头的宴微澜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哦”了一声,声音依旧柔软:“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都不要瞎想。”宴晞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等倾音出来,让她给我回个电话。我还有事,先挂了。”
不等宴微澜再说什么,宴晞直接结束了通话。
她靠在车座椅背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大意了。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电话会被宴微澜接到。
此刻,远在A市晏宅。
宴微澜握着宴倾音还在滴着水珠的手机,站在空旷的走廊里,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慌乱,以及一丝深切的、无法言说的恐惧。
晞姐姐说……见到倾心了?
那个真正的、失踪了十几年的晏家三小姐?
她猛地抬头,看向走廊尽头那间永远为宴倾心保留的、一尘不染的卧室房门,又想起白婉宁看着自己时那充满移情和宠溺的眼神……
她的手心,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