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勉强挤进客房,驱散不了室内的冰冷和沉寂。
宴倾心,或者说,刚刚被迫接受这个身份的宋知一,蜷缩在床上,眼睛红肿干涩,一夜未眠。
大脑像是被重锤击打过,嗡嗡作响,过去十八年的人生像是一场被精心编排的戏剧,幕布落下,露出冰冷残酷的真相。
她是谁?宋知一?宴倾心?哪一个才是真的?
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然后是宴晞带着疲惫却依旧温和的声音:“倾心?醒了吗?我拿了点早餐过来。”
里面没有回应。
宴晞叹了口气,轻轻推开门。
看到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身影,她的心又揪紧了几分。
她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
“多少吃一点,好不好?”宴晞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她,“事情已经发生了,姐姐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我们都在这里,爸爸,妈妈……还有我,我们都会陪着你,帮你一起面对。”
宴倾心依旧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但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她的清醒。
宴晞不再勉强,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她知道,这种颠覆性的冲击,需要时间消化。
然而,晏家的清晨,注定无法平静。
楼下隐约传来一阵轻快的高跟鞋声和少女清亮娇憨的嗓音,由远及近:
“张妈,我回来啦!我妈呢?听说她昨天不舒服?我姐呢?她给我带的礼物呢?她那个从国外来的朋友还在不在呀?快让我看看是什么神仙朋友能让我姐亲自带回家~”
是宴倾音。
她结束了短期的封闭式音乐集训,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赶了回来,显然已经听说了家里来了“客人”的消息,好奇心爆棚。
宴晞脸色猛地一变。
她立刻起身想关上房门,却已经来不及了。
宴倾音像一阵风似的跑上二楼,目标明确地直奔宴晞的房间,却没找到人,一扭头,看见姐姐站在客房门口气氛不对,而客房门还开着。
“姐!你躲这儿干嘛呢?我的礼物呢!”宴倾音笑嘻嘻地跑过来,完全没察觉到异常,“你那个朋友呢?让我见见嘛……呃?”
她的声音和脚步,在跑到门口、视线落入房间内的瞬间,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精准地撞上了那个听到动静、下意识从床上坐起身、茫然望过来的女孩的脸。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宴倾音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冻结,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到最大,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收缩。
她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景象,或者说,像是看到了一面活生生的、会呼吸的镜子。
那张脸……那张和她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除了眼神——对方的眼神是那样的惊慌、脆弱、布满血丝,带着一种她被全家保护得很好而从未有过的惶然和伤痛。
但那张脸的轮廓,那眉眼的形状,那鼻梁嘴唇的弧度……分明就是她自己。
“啊——!”宴倾音短促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后退一步,手指颤抖地指向宴倾心,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你是谁?!你怎么……怎么跟我……”
巨大的惊骇让她语无伦次。
而宴倾心,在看到宴倾音的瞬间,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尽管昨晚已经知道了双生姐姐的存在,但亲眼看到另一个“自己”活生生地站在面前,那种视觉和心灵上的冲击力,远比任何言语描述都要强烈百倍。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被子,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宴晞一把扶住几乎要站不稳的宴倾音,声音急促而低沉:“音音!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宴倾音猛地甩开宴晞的手,情绪激动地指着宴倾心,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她是谁?!她为什么长得跟我一样?!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这边的动静立刻惊动了主卧的人。
宴明雍和白婉宁急匆匆地出来。
白婉宁脸色依旧苍白,但看到眼前这一幕,尤其是看到宴倾心那受惊的模样,母性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音音!不许闹!”宴明雍沉声喝道,试图控制局面。
但白婉宁已经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不是扑向宴倾音,而是扑向了床上的宴倾心,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眼泪瞬间决堤:“倾心!我的孩子!别怕……妈妈在……妈妈在这里……对不起……对不起……”
她泣不成声,一遍遍抚摸着宴倾心的头发和后背,仿佛要将十二年的缺失都弥补回来。
被母亲紧紧抱住的宴倾心,身体僵硬无比,这个怀抱温暖而陌生,带着一种让她想哭又害怕的强烈情感。
而站在门口的宴倾音,看着母亲紧紧抱着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口口声声喊着“倾心”,喊着“对不起”,父亲和姐姐都围在那边……
她彻底懵了,一股巨大的、被排斥在外的冰冷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倾心……?”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猛地看向宴晞,眼神里充满了崩溃的质问,“她是倾心?!她回来了?!你们早就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人?!”
她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最亲的人排除在外。
“音音,不是你想的那样……”宴晞试图解释。
“那是怎样?!”宴倾音情绪彻底失控,眼泪汹涌而出,她指着被母亲紧紧抱住的宴倾心,声音尖锐而痛苦,“所以她回来了!所以妈妈只要她了!对不对?我是不是多余的?!你们是不是早就嫌我碍眼了?!”
“宴倾音!胡说八道什么!”宴明雍怒斥,但眼底也带着心疼和无奈。
白婉宁被宴倾音的哭喊惊醒,连忙松开宴倾心,想去拉二女儿:“音音,不是的,妈妈没有……”
“别碰我!”宴倾音猛地甩开母亲的手,伤心欲绝地看了所有人一眼,尤其是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和她有着同样面孔、却夺走了所有关注的妹妹,转身哭着跑向了自己的房间,重重摔上了门。
整个走廊一片死寂。
只剩下白婉宁无助的哭声,宴明沉重的叹息,宴倾心茫然无措的眼泪,和宴晞深深的无力感。
真相揭开的代价,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惨烈。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走廊转角阴影里的宴微澜,清晰地听在耳里,看在眼里。
看着宴倾音崩溃跑开,看着宴倾心被拥在怀里,她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冰冷而扭曲的笑意。
乱了才好。 越乱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