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宣传科的灯光总是过分亮白,照得人无所遁形。
虞寒月坐在工位隔间里,指尖飞快地敲击键盘,屏幕上正显示着她为下周普法宣传周撰写的新闻通稿。文字规整,语气积极,完全符合一个入职不久、力求表现的文职警员的身份。
“小虞,还没走啊?”刑侦支队的实习警员小李端着杯咖啡路过,热情地招呼,“都快九点了。”
虞寒月抬起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疲惫的微笑:“马上就好了,李哥。这篇稿子张队明天一早就要。”
“别太拼了,身体要紧。”小李摇摇头,走开了。
在他转身的瞬间,虞寒月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镜片后一双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眼。她目光扫过办公室角落的挂钟——九点整。
她拿起水杯,起身走向茶水间,这个动作自然得如同每日例行的公事。路过证物管理科外侧走廊时,她的步伐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左手极其自然地从风衣口袋里滑出一枚薄如蝉翼的金属贴片,借着身体遮挡,精准地按在了消防栓箱内侧的金属边缘。
那贴片颜色与背景几乎融为一体,肉眼难以分辨。
这是“蚀月”最新的通讯节点,有效时间只有四十八小时,能绕过警方内部网络的大部分常规扫描。放置的过程不到半秒,没有任何监控设备能捕捉到她的异常。
回到公寓,已近十点。虞寒月反锁上门,所有的疲惫才真正从肩头卸下。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入浴室,拧开水龙头,任由冷水扑在脸上。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属于“虞寒月”,也属于“青鸟”。
加密手机在梳妆台的抽屉里震动了一下。她走过去,屏幕上是父亲虞宗棠简洁冰冷的命令:
【明晚,港口区,西尔维娅号游艇派对。冥玥的人会出现,确认其核心成员“幽判”或“幽蚀凛夜”是否到场。必要时,可动用‘暗桩’资源。】
冥玥。
这个名字让虞寒月的心脏微微一缩。她调出警方内部系统,关于冥玥集团的记录寥寥无几,且大多标记为“情报不足,威胁等级待评估”。但父亲的信息明确显示,这个组织是蚀月当前最重要的对手。
她开始整理已知信息,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将游艇派对的公开信息、宾客名单、安保布置(她能接触到的部分)与父亲提供的情报交叉比对。她的大脑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过滤着真伪信息,构建着任务模型。
风险极高。游艇是个封闭环境,警方也可能安插眼线。父亲提到了“暗桩”,那是蚀月埋藏更深、连她都不知道具体身份的棋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启用。
但命令就是命令。
第二天,虞寒月以“搜集普法宣传素材,了解高端人群法律意识”为由,向张队报备了外出。张正明对她这种主动工作的态度很是赞赏,大手一挥便批了。
西尔维娅号灯火辉煌,如同悬浮在黑色海面上的一颗明珠。虞寒月穿着一条低调的黑色吊带长裙,持着伪造的媒体邀请函,顺利登船。她端着香槟,穿梭在衣香鬓影之间,相机挂在胸前,像模像样地偶尔拍摄几张现场氛围照片,耳朵却捕捉着每一个可能的对话片段。
她没有看到任何符合“奥利维亚”或“莫尔戈斯”特征的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她以为今晚将一无所获时,她在上层甲板的僻静处,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刘振涛。他没有穿警服,而是一身便装,正与一个穿着船长制服的男人低声交谈,神色严肃,绝非参加派对的样子。
虞寒月心头一凛,迅速隐入阴影。刘振涛的出现,意味着警方也对这场派对,或者说对可能出现的冥玥成员,有所部署。
她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但刘振涛在这里,任何异常的通讯行为都可能暴露自己。
正当她快速思考对策时,甲板另一侧传来一阵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骚动。她下意识地望过去,只见两个身影在人群边缘一闪而过。
其中一个,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身形高挑挺拔,墨色的长发(假发)在脑后束起,侧脸线条冷峻如冰雕。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虞寒月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资料中描述的幽判——一个女人,却带着比男人更锐利的锋芒。
而在她身旁半步的位置,一个银白色短发的年轻男子沉默地随行,他面容俊美沉静,眼神如同扫描仪般掠过周围环境,精准而迅速。幽蚀凛夜。
他们真的来了。
虞寒月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她迅速低头,假装整理相机,用长焦镜头捕捉了几张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照片。她必须离开,必须把消息送出去,同时也要警告父亲,警方已经布控。
她转身走向下层甲板,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角落使用加密通讯器。就在她经过船舷,靠近救生艇存放区时,一只手突然从阴影中伸出,精准而有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虞寒月浑身一僵,几乎要做出反击动作,但硬生生忍住了。她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冰冷的眼眸中。
抓住她的人,是莫尔戈斯。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虞小姐,或者说……‘青鸟’。你的父亲让你来,没告诉你,有些地方来了,就回不去了吗?
海水在脚下拍打着船体,发出空洞的回响。虞寒月感觉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似乎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