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布鲁斯·韦恩而言，这样的夜晚与呼吸无异
必要，重复，且无需思考
水晶灯的光辉被切割成无数细碎的钻石，洒在衣香鬓影的人群中
空气里混合着昂贵香水，陈年香槟与一种被称作“上流社会”的，心照不宣的伪装气息
他端着酒杯，唇边挂着那抹精准校调过的微笑，弧度完美，温度为零
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能从中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慷慨的慈善家，轻浮的亿万富翁，哥谭市最令人垂涎的单身汉
这副面具，他戴得太久，久到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
他的社交肌肉早已被训练得刀枪不入，能应付任何搭讪，恭维与试探
直到那抹柠檬黄毫无预兆地撞入他的视野
她就像是不小心闯入黑白默片的一帧彩色胶片，鲜活得有些不合时宜
一条剪裁利落的柠檬黄碎花长裙，衬得她皮肤白得发光，微卷的金色长发俏皮地搭在肩上，她没有端着酒杯，手里拿着一小块看起来甜得腻人的马卡龙，正和迪克·格雷森说着什么，笑得眉眼弯弯
布鲁斯认得她，迪克提过一嘴，他某个朋友的妹妹，温蒂·艾莉亚，一个小有名气的漫画家，最近刚从海外回来
布鲁斯当时并未在意
哥谭每年都会涌现无数“某人的亲戚”，如过江之鲫，最终都消失在更迭的社交季里
但他此刻，却无法移开视线
不是因为温蒂的美貌，尽管她确实很美，而是作为一名需要时刻观察，评估所有人的“专家”，他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毫不设防的生命力
她的快乐是真实的，仿佛这个充斥着虚与委蛇的宴会厅，只是她个人世界的有趣背景板
就在他评估她的时候，她恰好抬起头，视线与他隔着人群遥遥相撞
那一瞬间，布鲁斯看到温蒂的眼睛亮了一下
不是那种看到猎物的算计，而是一种更纯粹的，仿佛寻宝人终于看到传说中宝藏地图上标记的光芒
然后，他看到迪克笑着对他指了指，接着便领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穿过人群，向他走来
迪克·格雷森布鲁斯
迪克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松，带着一丝揶揄
迪克·格雷森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一点真正的阳光，以防你在这大厅里待久了发霉
布鲁斯将视线从迪克脸上移到他身边的女孩身上
近看，她比远处更令人……印象深刻
她的眼睛是明亮的榛果色，干净得像雨后的森林，此刻正毫不避讳地，带着一种近乎专业的审视看着他
迪克·格雷森韦恩先生
迪克做了个介绍
迪克·格雷森这是温蒂·艾莉亚
迪克·格雷森温蒂，这位是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韦恩很高兴认识你，艾莉亚小姐
布鲁斯伸出手，挂上他最熟练的“布鲁西”笑容，语气轻佻而迷人
布鲁斯·韦恩迪克的朋友总是那么……有活力
温蒂·艾莉亚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暖，指尖带着一丝墨水和画纸的粗糙感
她没有像其他淑女那样一触即分，而是很自然地握着，仿佛在确认什么
她仰起脸，笑容灿烂又真诚，足以融化哥谭冬日的霜雪
温蒂·艾莉亚韦恩先生，我叫温蒂，是个漫画家
温蒂突然眨了眨眼，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温蒂·艾莉亚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从刚才第一眼看到您，我就在想……
布鲁斯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句精心设计的恭维
温蒂·艾莉亚给您设计一个角色，您的眼睛里，应该藏着一整片哥谭的深夜，不是那种漆黑一片的，是有星星有月亮，还有很多很多石像鬼在默默注视着一切的那种深夜
温蒂榛果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布鲁斯的微笑在那一刻，有零点一秒的凝固
他的大脑，那台永远在高速运转的蝙蝠计算机，瞬间出现了卡顿
他听过无数赞美他眼睛颜色的话——迷人的蓝，深邃如海
但“藏着哥谭的深夜”？还带着星星月亮和石像鬼？
这句突兀，精准又充满想象力的比喻，像一根极细的探针，轻而易举地绕过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直接触碰到了那个从不示人的，属于蝙蝠侠的内核
温蒂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内心的巨震，她松开手，又恢复了那副灿烂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惊人之语只是随口一提，她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补充了一句像是为了圆场的话
温蒂·艾莉亚啊，抱歉，这是我的职业病，总而言之，您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真人比杂志上好看一万倍
温蒂直白得像个孩子
如果说前一句话是精准的手术刀，这一句就是简单直接的糖衣炮弹
两相结合，产生了一种让布鲁斯感到陌生的化学反应
他发现自己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用哪副面孔来应对
花花公子的面孔，会觉得她手段高明
蝙蝠侠的面孔，会立刻将她列为高度可疑对象，分析她这句话背后的动机
而那个藏在最深处的，疲惫的布鲁斯本人，却感到了一丝荒谬的……狼狈
仿佛他精心构筑的，用亿万财富和风流韵事堆砌起来的城墙，被一个路过的陌生女孩，随手扔了一颗种子进来，而他甚至不知道那颗种子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布鲁斯·韦恩谢谢……
最终，布鲁斯听到自己的声音比预想的要干涩一些
布鲁斯·韦恩你的形容很特别，艾莉亚小姐
温蒂·艾莉亚叫我温蒂就好
温蒂愉快地说着，然后对迪克挥了挥手
温蒂·艾莉亚我去那边找朋友了，你们聊！
说完，她像一阵轻快的风，那抹柠檬黄再次灵动地汇入人群，消失不见
布鲁斯·韦恩站在原地，手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温暖和粗糙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抬手，整理了一下根本没有一丝褶皱的领带
周围的喧嚣似乎在刚才那几秒钟里被按下了静音键，此刻才重新涌回他的耳朵
今晚，一个陌生人精准地描绘出了他灵魂的颜色
而且，她还说那颜色很好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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