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觉 10

裴望话一出口在场四个人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沉默，王盟和黎簇睁大了眼，一个一脸震惊的看着裴望，一个一脸震惊的看着吴邪。

王盟是在好奇裴望是怎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种歧义深重的话，而黎簇，是在看热闹不嫌事大，时刻准备拱火，意图借机报复。

吵架吵不赢个哑巴固然丢人，但是找个靠谱的挡箭牌也是刻不容缓。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就不信了，难不成就没有能制住她的人吗。黎簇看着吴邪，好奇他会是什么反应，是会被裴望气到吐血还是坦然接受？

一旁的吴邪欲言又止，表情一切正常，就是半天没想好要说什么，最后默默把裴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他帐篷里摸走的手机拿了回来，半推半抱着将她送回她自己的帐篷。沙漠风大，湿着衣服容易感冒，她该换衣服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用更强势的拖和拎，实力不够，上不了硬手段。吴邪想他需要静静，不想跟这个糟心孩子待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掩盖不了她的气人。

裴望被吴邪半拥着向前，一脸懵地歪头看着吴邪，动作却是一点都不客气，伸手就要糖，在看到吴邪一脸无奈地看她时，她的表情又变成了得意和无赖，偏她生得好，就是这样透着股小人得志气息的恶劣表情也是好看，平添三分狡黠，越发的惹人眼，引得过路人频频回首向吴邪施以注目礼。

恶作剧得逞的裴望心情不错，这也是为什么她也沉默的真相，看她多乖，今天都没有挑事呢。

吴邪目不斜视，却是利索地从身上掏出了几块糖，一股脑拆了塞进了裴望嘴里，赶忙推着这个无时无刻不想着调皮捣蛋的小破孩子继续向前。

裴望被捂着嘴巴呜呜地发出几声控诉，发现吴邪是打定主意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她动后索性直接卸了力气，挂在吴邪手臂上当起了树獭，完全由他带着她走。

吴邪走了几步后低下头看她，面色一切如常，就是那声音听着闷声闷气的，“你还能再无赖点吗？”

裴望眨巴着眼睛看他，满脸的纯然无辜，天真又可爱，但是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吴邪怎么看都觉得裴望是在挑衅，于是吴邪毫不客气地捏上了裴望的耳朵，脸上的笑容都仿佛写下了具体的奸诈二字，“确定不下去吗，再不下去我就挑几个营地里的人说你喜欢他们，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意外我就不能保证了。”

刚才才答应说会保护她，保护没见到，危险倒是见到了，还是他带来的。营地里的人身份不明，是敌是友尚不可知，她傻了才会凑上去。裴望一脸无语的松开手，论无赖，谁能比得过他呢。

不过裴望是松了手，可吴邪却还没有，见裴望满脸都是不服不忿，吴邪笑眯眯地向上揪了揪裴望的耳朵，果不其然这人立马就乖了下去，就是这抱着他哭是怎么回事，他没那么用力吧！

松开手里的小耳朵，吴邪低头一看，真的红了，哎呀，好像真的下手重了呢。

就说这人不能有愧疚感，不然免不了会被那些贪心不足的顺着杆子往上爬。吴邪张开双手后退一步，想着躲开眼前这个赖皮鬼，哪里想到赖皮鬼不赖皮才是出奇。

裴望抓着吴邪不撒，三下五除二就趴到了吴邪身上，稚犬一样温软，就是没有毛，不过吴邪觉得幸好这不是个长了毛的，不然岂不是插上毛就要变成猴了，不闹翻天是难罢休的。

这是撒娇吗，吴邪也说不好，反正他是甩不开的，这家伙灵活过头，他前脚抓住她后脚就能溜。打不过就投降，被树獭赖上的吴邪直接就这样向着帐篷走，不过几步的路，耍赖就耍赖吧。

裴望没有跟吴邪多纠缠，吴邪还有些诧异，偏过头去看趴在自己肩头上的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阖起了眼，深邃的眉眼轮廓没了那双淡灰色眼睛的过渡，那双眼下的青黑颜色暴露无遗，病态的颜色，是不好看。吴邪垂下眼睫，手臂托住她的身体，继续向前，准备将她塞回她自己的帐篷。

不过等吴邪站到裴望的帐篷前还是顿住了脚步，不是因为男女大防，而是因为裴望的帐篷跟让人洗劫了似的，比个雪洞富余不了多少。

吴邪罕见的有些茫然，他记得他给她调配的东西就算没多周全也不至于这么凄凉吧。这都不是纠结物品好坏的事了，整个帐篷除了个帐篷顶一无所有。

哦，也不是一无所有，角落里有裴望扔在一边的睡袋，还有一个包，笔记本大小的包。

环顾过一周的吴邪揉了揉眉心，不确定，不死心的又看了一遍，结果一如既往，就是个雪洞洞。黄土色的雪洞洞。

一声不可思议的干笑脱口而出，吴邪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么无语的一天，这怕不是个土豆转世吧，这还要什么帐篷啊，直接种土里得了还省事。

用脚踢了下角落的睡袋，瞬间激起的扬尘差点没呛死他。吴邪往后退了好几步才退出扬尘的攻击范围，这一块的沙尘没有这么细，能扬出这样的场面，裴望这又是什么时候搞得，她一天多数时间都在他身边，都这样了竟然还有挖坑的空，他还真是佩服。

吴邪侧过头去看肩上的人，不出所料看到了一双狡黠的眼，只见吴邪轻挑眉梢，无所谓的放开双手，顺带手还推了一把。

腿下支撑的手的离开让裴望瞬间清醒，长腿一勾，穿过吴邪腰侧倒挂在他身上，对于吴邪想要她吃土的愿望她不打算成全。

并顺势借着吴邪推她的力气旋身侧踢，正中吴邪小腿骨，跪下的人才最可爱，哪有站着求人的。

这是吴邪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在地面上见识到裴望的身手，身法快得出奇，仅仅一个照面吴邪就知道近战他打不过她。不过混过江湖的都知道好招不在奇，好用就行。

裴望用来恶作剧的黄沙最终也落到了她自己身上，细沙迷眼，裴望完全没想到吴邪会将这种招数用在她身上。

气质温和的人在面对谁时都占了个好相处的外在先机，更遑论吴邪还长了张好皮相，这一加一是远大于二的效果，无论是让人放下防备还是攫取信任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是件糟糕的事，很不巧，非常不巧，吴邪让她再三确认了这件事。裴望的心情很糟糕，而这件事的影响是吴邪这个罪魁祸首被生气的裴望给打成了蓝环章鱼，身上一块块的都是青紫斑痕。

那张脸倒是完好，因为裴望想看看黎簇会不会也会被骗。结果不甚愉快，黎簇见了吴邪主打一个敷衍，态度良好，但阳奉阴违，滚刀肉似的，哪里会如裴望这般一个坑里反反复复试探，反反复复掉坑。

不过黎簇也没比裴望好太多，裴望在吴邪这里受气，黎簇就在王盟那里吃瘪。大喇叭似的人没了吴邪的授意竟然是个木头，黎簇在又一次探听消息被拒后一脸无语地抬头望天，完全搞不懂王盟这个发呆天才。

唉~

两声不同又相同的叹息声交叠响起，黎簇坐在海子边托着脸发呆，闷闷的声音响起，满是挫败的味道，“裴望，你觉得咱俩换换怎么样，你去跟王盟打听消息，我去跟着吴邪？”

黎簇满是不确定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在说什么胡话。裴望转过头看他，表情有些奇怪，他这是终于被逼疯了？

黎簇正沉浸于未来无望的悲惨人生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直到一双带着凉意的手覆上他的额头，黎簇愣愣地转过头，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双月色一般的眼，带着凉意，认真地看着他。

他甚至能在那双眼里看见他的倒影。

很少有人会很认真的去看另一个人，他也是。这个世界没有谁会很在乎谁，也就更没有必要去仔细地看另一个人，这样认真的注视是很稀少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在人类社会并不稀奇，但是放在个人身上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这样纯看运气的事，不稀奇，也确实少有。

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刻他被人认真的看着，在这一刻眼前这个人是在乎他的，无论是因为什么，至少这一刻他愿意去信任。

黎簇没有去装模作样装出一副合乎常理的好奇样子，独处时的他更接近于冷漠这个词的形象，黎簇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裴望，心里的平静就这样到来，平淡到无聊，又是那样让人觉得心安。

裴望见他不说话转过了头去看天空，黎簇也转过了头，抬头看着天空，白蒙蒙一片，淡灰色的月光洒了一地，也洒了他满身满怀，太相近的颜色，黎簇恍惚一刹，偶然间错了一拍的心跳终于回到了正轨，再看着眼前月亮，黎簇心想也没必要着急，慢慢来，他总会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两位小朋友，该走了。”

有人呼唤，裴望与黎簇同时回头，是王盟。或许是因为裴望一再的恶作剧，也或许是黎簇最近缠人的紧，总之王盟终于意识到这是两个小朋友，还是两个一直在等着他们给予回应的小朋友。

两双透亮的眼眸映着月光回头，有些熟悉，记忆不由自主的向前翻动，渐渐与另一个人的身影重叠，是以前的他。

王盟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他想他可以多跟他们说说话的，或者不留他们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的，老板不会计较这点小事。或许还会因为两个小朋友安静下来而觉得轻松。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闪过，王盟垂眼调整一下就将其扔在了一边。

但是隐约的移情心绪还是让王盟多了一分恻隐之心，他试着站在朋友的位置，学着自己见过的人相处时的样子去对待两个小朋友，不过他好像代错了位置。

裴望和黎簇身上一人披着一件外套，被王盟轻轻推着上了橡皮筏。裴望和黎簇坐在橡皮筏上看着王盟脸上的温和笑意二脸茫然，看着王盟划桨的背影，她/他莫名有种看见她/他妈的感觉，是错觉吧，两人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有些不确定，是错觉的吧。应该吧。

旁边一直看戏的吴邪以手抵唇，脸上再也压不住笑意笑了出来，看着裴望和黎簇笑得一脸戏谑。

王盟好奇地回头看，也跟着去看裴望和黎簇，茫然的小朋友们被当场抓包，失措地一左一右扭过头去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和谁对视，却还是在月光下暴露了自己红到滴血的耳尖。

吴邪离得近，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红耳朵上传来的灼人热意，指尖轻弹，真的是个暖融融的小耳朵。

顶着裴望的控诉眼神吴邪惬意的靠在橡皮筏的边缘托腮回望，眼见着红红的耳朵又多了两个，吴邪笑得越发开心起来。

是裴望那个坏蛋去揪了黎簇的耳朵，而黎簇又去抓王盟，王盟哪里经过人那么闹过，几个回合下来耳朵侧脸红成了一片，夜色都掩不住的羞赧。

并不过分，甚至稀松平常的几句夸赞，就将王盟哄得那么开心，吴邪脸上的笑落下了些，意识到原来王盟也是等了很久。

吴邪垂下眼去看裴望，眼里的饶有兴致逐渐散去，慢慢换上平静的审视，他不是很喜欢被人这样对待，但是是他们的话，他好像也没有资格说他们过分，糊涂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挑明呢。

缓慢的，被刻意拉长的神情转换给裴望留足了反应的时间，可裴望是怎样的呢，仍然是不知所措的一副神情，吴邪都不知道她是真的没反应过来还是她故意要提醒他某些事情，不过吴邪并不在乎，也不打算给裴望什么还能继续的信号，到海子中心了，还有很多事要忙。

没有人比始作俑者更清楚事情的发展路径，裴望清楚自己起了什么作用，清楚事情照着她的期望走向了什么方向，可是刚才她有一瞬间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她干嘛要将事情做绝呢？

眼前的人都在笑着，王盟，黎簇，吴邪，好像每个人身上被背着包袱，纯然的欢笑在这里太珍贵。裴望抬头看着吴邪，在他眼里映出的是她的笑，原来她也很开心。那就算了。

可是吴邪眼里的笑意散了，她的身影也跟着散了。多存在一会儿嘛，干嘛那么早提醒她。裴望不知道，在她看到这场欢笑将要结束时的神情有多无措，吴邪看到了，但是他并不想相信。

强颜欢笑续不起单纯的快乐，一旁的黎簇和王盟也感受到了什么而变得茫然，就像摸黑走路，周围只剩一片死寂。

吴邪脸上的笑散尽了，沉默在黑暗中蔓延，一同收走了每个人心里那小心翼翼的侥幸。

裴望默不作声，依偎在吴邪身边假寐养神。王盟回过头继续向前划着橡皮筏，天边掉下了一颗流星，没有人注意。

黎簇看着黑暗处出神，一点点捋着自己的思绪，他没什么想法，过一天是一天。可是如果真的没有想法，又怎么会也跟着沉默下去，是真的没有吗，是知道那只能是奢望。有时装得太好，连自己都会骗过。。

幸福会蔓延，痛苦也会。一群困兽相聚陌路，互相舔舐伤口会有，彼此相杀也一样不是难以赦宥，都是人之常情。

海子边异样初显，各怀秘密的人们未曾注意，故事一角已经掀开，命运重合交叠，各自的命运丝线联合着编成了个乱了的线圈，难分亦难解。